经年荒芜

《倚天gl》第165章——守宫砂

赵敏。

丁敏君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,在场中人大半都倒抽了一口凉气,看向赵周二人的目光中,不明惊异有之,冷眼哂讽有之,不过最多的,还是一股子嫌恶。

众人只想:这总归是悖逆阴阳,骇俗疯傻的想头。两个女子,若是当真生了情动,做尽不齿之事,岂不疯呆可笑、愧臊没脸么?

一道道如刃的眼光投射在身上,周芷若却竟似全不萦怀,但见她莲花步起,投足间端容生姿,瞧来仍是那个叫武林万千男儿心折的峨眉周女。

自无君子佩,未是国香衰。

她青衫曳地,恰如一株幽兰,清冽的嗓音缓缓流出,滑过众人耳畔,却带起飕飕凉意。“丁敏君,你本活不到今日。”

这话语气甚冽,丁敏君只觉出一股子杀意,可走到这步,当真无路可退,便已做了鱼死网破的打算。她撑着身子,恨恨道:“周芷若,你现在杀我,那便是做贼心虚,杀人灭口!除非……你敢把守宫砂亮出来给大伙看一看,毕竟那是唯一的物证,你敢么?”

周芷若淡淡道:“你要看,那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。”

丁敏君冷笑道:“我没这个本事,那你也得背这不清不白的名声,还真是名震天下啊,周掌门。”话音未落,忽觉一道阴风扑面而来,丁敏君甚至连来人的模样都没看清,便登时被拍倒在地,随即眼前寒芒一闪,她脖颈顿觉一股子凉意,下意识道:我这是要没命了。

便在此电光石火间,忽听清脆一响,丁敏君定睛去看,只见一截剑尖落在身侧地上,她一摸颈间,竟半掌是血,心头不由大骇,抬眼去望,却见来人一身俊逸男装,持了断剑立在眼前,那面上又怒又恨,只盯得自己首脑发麻。

那人长衫飘逸,山风鼓动袍袖,静静立在跟前,眉黛如画,俊美无匹,正是赵敏。

原来方才那一剑,赵敏运气在手,凝于剑身,却在割破丁敏君喉管之际阻住,那剑锋受力折毁,便才只割破了些皮肉。这样做,只因她晓得,眼下便是杀了丁敏君,也到底于事无补,反倒还落下心虚有鬼的怀疑。何况……周芷若的心思,她又如何不懂?那个人眼下……是打算一股脑认了,认个清清楚楚。

她挽了个剑花,冲丁敏君冷冷的道:“嘴上多留几分口德,否则下次断的,便不是这宝剑了。”

“赵……赵敏……”丁敏君一双眼凝着她,脸上神色又是兴奋又是惧怕。“你……你们俩这见不得人的关系,这下总该藏不住了,真是大快人心!”说着忽然间颤抖了身子,原是赵敏那一掌打得太狠,内腑损的实在不轻,她挣扎几下,竟是爬不起来,肺腑里一片灼烧,不由呕出一口鲜血,可脸上偏偏要笑得开怀,瞧来十足桀怪,还有几分慎人。

群豪见状都纷纷侧目,左不过一副看戏的心思,只想:周芷若与赵敏……难道当真如丁敏君所言,那样荒诞无稽么?

赵敏将剑垂在身侧,动足走近过去,眼中倒映出周芷若清淡形销的身姿。“为何不辩驳?”她甫一开了口,便溢出满当当的心疼。“姓丁的在天下人跟前,将话说的那样难听,为何还要不吐一词的受着?”

周芷若抬眸凝着赵敏,淡淡摇了摇头,说了一句:“敏敏,你却要我反驳甚么?”

赵敏心头大震,怔怔的看着周芷若,却见她温柔一笑,抬起手,替自己拢了拢鬓角的碎发,如同这世上千家百好的平凡爱侣一般,轻轻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语声道:“天下何人限,慊慊只为汝。”

天下何人限,慊慊只为汝。

她说出这句话时,赵敏眼中陡然熠熠的一闪,电般瞬逝,却在心底燃出一片灼热,继而眸光亦化作柔波,凝视间,也道一句:“生别展转,只你在处。”

峨眉众弟子先是见周芷若对丁敏君的羞辱概不辩解,后又观她与赵敏举止亲昵,不由越发没了底气,各自心中乱麻一般。

丁敏君见她二人脉脉低语,大声道:“大庭广众之下,你们竟然旁若无人如此亲昵,不觉得愧臊么?龌龊,实在龌龊!”

她这话说得未免难听,张无忌正在为赵敏与周芷若之事败露而心烦意乱,本又是担心,又是难过,眼下听得此言,到底忍将不住,道:“丁姑娘,不论如何,这总也是她二人的私事,旁人哪管多唇舌,你言语这般凌厉,羞辱于人,实在是不必的。”

丁敏君冷笑道:“张教主,这两个伤风败俗的女子如此相欺,你竟然不怒不憎,反倒开口为她们说话,我该赞你当真好大的气量,还是该怀疑……你一早便晓得此事,所以情绪才这样平顺?”

张无忌闻言一凛,怔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群豪见将张无忌给扯下了浑水,不由更觉此番屠狮英雄会热闹好大,想张无忌与周芷若,本就是武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,眼下有赵周二人之疑在前,都不禁低声议论起来。

丁敏君又道:“人都说,张教主武艺卓然,年纪轻轻便统领明教,是武林难得一见的少年才俊。濠州礼堂上二女争夫,更是教江湖人人羡叹,没料到……这两人一个朝廷郡主,一个峨眉掌门,争风吃醋的对象……却不是你张无忌,当真讽刺极了!”

张无忌给人提起伤心事,面上便不甚好看,杨逍拉他回来,心中虽不明真相,却也能猜出大半,便道:“教主,这是她二人之事,别管顾了。”

群豪的矮声议论此刻也越发见大,当初血溅华堂,那是一时轰动武林的大事,如今却听其中另有隐情,怎不教人啧啧称奇。

不过众人此时倒是各怀心思。周芷若昨日以一介女流拿下天下第一的名号,本就招人妒忌,眼下闻得丁敏君言,而赵周二人又未表态讲明,大多人只觉又是震惊又是期待,都想得知真相如何。却也有人觉得丁敏君咄咄相逼,连女子名节也拿来置喙,都不免摇头。

静玄目下是满额细汗,上前朝周芷若拱手道:“如今天下英雄所忌所疑,关乎我峨眉派百年清誉,还请掌门人……早做定夺。”

周芷若闭了眼,长长叹出口气,道:“师姊……想让我如何定夺?”她一句话说的有气无力,像是损耗极大一般,静玄瞧她面色,竟有些白得发青,心头不由一凛,再不能往下言讲。

静因朗声接口道:“依我所见,为今之计但有其二。要么请掌门人呈出守宫砂,向诸多武林同道证明丁敏君所言是信口雌黄,要么……”她眸光将赵敏一看,冷冷说:“还请掌门人手刃妖女,证我峨眉清白。”

周芷若嘴唇微颤,掩在袖中的手,蔻甲已陷入掌心,硌得生疼。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,道:“诸位师姊,事到如今……你们还信我么?”

她轻飘飘一句话,却令峨眉派众人心头大震。丁敏君哈哈一笑,脸上带着癫狂,内伤尚且隐隐作痛,却仍笑道:“你们听见没有,她自个也没有底气,静玄、静因,你们还要护她做这峨眉掌门不成?”

静玄心知不妙,朗声道:“掌门人,咱们知你素来心善慈悲,这赵敏助你夺魁,便也算待峨眉有恩,你收容她在本派那也没甚大碍,只是时至当下,还望掌门念及峨眉声名,避嫌以堵天下悠悠之口。”她说到这,步近周芷若,在她耳边轻声说:“我晓得掌门的心思,不愿见你前程毁于一旦,还望三思。”

周芷若顿了顿,似乎也不甚惊讶,淡淡一笑,道:“师姊,你既然晓得,那便该明白……我做不到。”静玄惊惶抬眸,却见她向众人目游一遍,启唇道:“我不会杀她。”

她一句话清清浅浅,却如滴水落湖,荡开涟漪,群豪登时纷纷嚷嚷起来,猜忌之声不绝于耳。

“周掌门,你这可教大伙瞧不懂了,这妖女在万安寺害死先师灭绝师太,这下为了峨眉派的名声,杀她又有何难?”

“妖女无耻,周掌门不愿杀她,莫非当真已同其勾结一处,将三纲五常视若无睹?”

一时间,质疑声此起彼伏。周芷若却似毫不在意,淡淡道:“此事不与外人相干。”

当即又有人喝道:“周掌门如此维护妖女,也不怕蜚短流长,辱了峨眉派百年声名么?”

静因听到这里,再忍不住,上前唤道:“掌门人!”

周芷若回眸望了她一眼,仍是道:“师姊,我自有思量。”

静玄心想:这些武林同道捉住一个机会,便千方百计想置赵敏于死地,竟不惜扯上峨眉,多半还打算一石二鸟,毁了咱们屠狮大会好容易创下的威名。当即道:“还请掌门以峨眉为重!”

余下峨眉弟子亦随之道:“望掌门三思!不杀妖女,峨眉派难于江湖立足!”

便在此时,赵敏忽然冷笑了起来,仿佛众人所话并非她的生死,只见她负手长身玉立,朗朗道:“到了这一步,其实你们这些峨眉中人并非猜不到真相如何,只是仍在自欺欺人罢了。这样子咄咄相逼,左不过为了保全峨眉名声,却又何曾替芷若想过?”

她顿了顿,偏头凝着周芷若,说道:“周姊姊,如今天下人都要你杀我,你动不动手?”

周芷若听着峨眉众人的疾劝,玉颈上隐隐可见几缕青筋,如蜿蜒的毒蛇。她面色如是担了极重的心事,可在听得赵敏此言时,苍白的脸终于复了几分血色,只朝赵敏盈盈一望,千言万语,都尽在此间了。

“恩师圆寂,赵敏多少难逃干系,可你们不知……不知我从前欠她多少,往后又与她纠缠几何,便一味逼我杀她,此事……实是误得狠了。”但见周芷若身形消瘦,立于天下群豪前,唇瓣干涩,一双眼眸眶泛红,说:“我知众师姊顾全大局,自也有是愿我好的,不想我为着一个女子,闹得个身败名裂的田地。只是到了眼下……你们如何看我也好,我周芷若……但求无愧于心。”

峨眉众弟子虽不愿周芷若为了赵敏有损本派声名,因小失大,可听她这番言语,又觉情真意切,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。静玄猛然间明了她要做甚么,倒抽了一口凉气,唤道:“掌门人!”

周芷若抬起眸来,一双眼里清冷冰凉,唯有瞥过赵敏的时候,才冰消雪融。她盈盈道:“敏敏,从前我为师命大业负过你一次,眼下终也可为你……将峨眉抛下了……”说着背过身去,容色清冷,缓缓撩起衣袖,露出左臂,森然道:“这便是你们要的真相!”

但见她一条雪藕般的白臂,上臂正中一点,原本该如珊瑚,如红玉般的守宫砂,眼下竟消失不见。

在场之人个个哗然,峨眉派众人的脸上又是惊讶又是窘迫,张无忌精通医药,知道处子臂上点了这守宫砂后,若非嫁人或是失身,则终身不退。

想峨眉掌门周芷若,身如娇柳,气若淡兰,江湖上每个见到她的青年男子,无不心旌摇荡,谁会料到,这个出尘清雅的女子,竟当真做得出这般败俗之事。

但听清脆一声,赵敏手中的残剑掉落在地,她指尖颤抖,心口一阵阵疼,眼底也酸涩难当。静静凝着那道青影,只觉脸上一片冰凉,抬手去触,竟摸到满手的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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