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年荒芜

《倚天gl》第170章——黯然销

赵敏只觉周芷若呼吸极轻,拍在自己耳畔脖颈,犹如小雨淅沥,落了绵绵一场隆冬,终于歇停。她一颗心便也跟着僵了一跳,陡的泛生凉意,自首脑到脊背,无不冷得发麻,当真是从未有过的惶惧。

她颤颤伸臂推了推周芷若,这身子却沉得半点不动,赵敏忽然便想放声来哭,凄忿中动劲一搡,周芷若身躯往后就倒,又给赵敏连忙拉住,阻了一阻,轻轻靠倒在地上。

赵敏呆呆的看着那张脸,上面的血渍被她先前拭去了不少,唯余唇边留得几缕红,并着额际正中的朱砂一般,衬得那面色更加惨白。她抖着手,缓缓递过去,搭在周芷若鼻下一探,却猛地收回臂来,连带整个人也往后缩了一跳,怔忪凝了周芷若,愣着一动不动。

没有鼻息。周芷若……没了鼻息。

大悲无泪,大悟无言,大笑无声。赵敏微微张口,喉咙里酸楚愈烈,却偏偏半滴眼泪也掉不出来,她呼吸艰难,嘴唇抖个不住,慢慢连整个身子也开始发颤,仿佛那全身骨骼,下一刻便都要散了。

黄衫女子在旁瞧她这副样子,心中一恸,躬身将手搭在她肩头,轻轻说了一句:“你……”话未讲完,哪知赵敏忽然纵起身来,脸色恐怖之极,叫道:“死了,有人死了!”那身子没方向的猛然向前一撞,恰扑在她怀中,兀自瑟瑟发抖。

瞧她吓得失魂落魄,黄衫女子轻拍赵敏肩膀,安慰道:“你……你别怕,定下神来。”只见赵敏上衣也是斑驳杂染,料是周芷若先前呕的血,沾得脸上手上都有不少,手臂不由揽紧了她,心中悲怜顿生。

赵敏伏在那凉薄的怀中,渐渐镇定,呆呆望着黄衫女子的脸,开口说的话却是:“芷若,是你么?”黄衫女子陡然一愣,双臂僵住了,沉声道:“我不是周芷若。”

赵敏动劲推开她,捂着头怔怔后退了几步,原本眼前青衫冽冽、朱砂泪殷的人,恍然间变作一身流黄长衣,陌生得紧。“芷若……芷若在哪里?”她喃喃几句,突然又惊惶起来,哇的一声,热泪迸流,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。

黄衫女子忙一把将她拉住,道:“人死不能复生,赵敏,你瞧清楚。”说着心底亦是发酸,又低低说了一句:“节哀……你节哀罢。”

赵敏猛地一颤,一双眸子瞪得老大,里间犹带血丝,加上她眼下发髻凌乱,衣衫褴褛,身上斑斑点点都是周芷若的血,瞧来像极了含恨而终的怨鬼,慎人得紧。“节哀……你让我节哀……”她陡然攥住黄衫女子衣襟,恶狠狠的,心中一酸,怔怔道:“她……她死了……”才说完,一口气背过,全身乏力,便要软倒在地。

黄衫女子忙捞住那身子,忽听张无忌惊呼:“没有死,周姑娘没有死!”她惊回头去,只见张无忌正蹲着伸手搭周芷若脉息,脸现惊喜之色,不住道:“她脉息未绝,只是极为虚弱。”

赵敏听得这话,猛地挣开黄衫女子怀抱,奔扑过去,双膝咚的撞在地上,也不叫疼,只揽过周芷若身子,凝眸一看,见她容颜恬静,同先刻并无半点差别,唯独那鼻中又缓缓流了血出来。她心头大震,晓得这绝非逝去之人所能有的容状,当下又是欣忭,又是哀疼,边哭边笑着唤:“芷若,芷若!”

黄衫女子见她惶惶不已,大有疯傻之状,这下得了周芷若未死的消息,总归才好了一些,便想:若当真再会不到周芷若,料想她这样的为人,发起狂来,恐怕甚么事都做得出。一时间,心里一阵发堵,肺腑内伤似又隐隐作痛起来。

张无忌见状亦是难受,道:“赵姑娘你别慌,她总归还未气绝,眼下昏迷不醒罢了,听不见你说话的。”

他话音方落,只听得山下号角声响起,锐金旗的两名教众奔驰入殿,报道:“蒙古兵的两个千人队,分从左右攻上山来了。”

群豪这才从那一连串的惊.变中回过神来,便又开始鼓噪议论。可目下倒是没人再打着擒杀妖女的心思,毕竟看过赵周二人这一场生死别离,便是心肠再硬的,也不禁微生恻隐,再者到了眼下情形,若再对两个孤身女子落井下石,又岂是大丈夫行径,是以不论他们实想如何,到底都没再上前为难。

空智行出一礼,朗声道:“阿弥陀佛,大敌当前,当该速商应对之策,共御外敌。张教主,你旗下坛主皆是行军作战的好手,咱们江湖豪士,惯于单打独斗,比的若不是兵刃拳脚,便是内功暗器,这等马上马下、长枪大戟的交战,倒是颇不擅长,元兵来至,唯有明教人众,方足与鞑子大军相抗。”

空闻亦道:“正是,咱们武林豪杰,刀枪棍棒在行,行军打仗却是一窍不通。近年来明教创下偌大事业,江湖上谁不知闻?不如公推张教主发令,相率天下豪杰,与鞑子周旋。”

群豪心想:明教韩山童、徐寿辉、朱元璋等各路人马,在淮泗、豫鄂等地起事,攻城略地,声势大振,均想除了明教之外,确是无人能当此大任,当即应允。

局势紧急,不容张无忌再行推辞,只得道:“在下于用兵一道,实非所长,但此时刻不容缓,既如此……便请锐金、洪水两旗先挡头阵。周颠先生、铁冠道长,你两位各助一旗。”周颠和铁冠道人应声而出。

众英雄也各抽兵刃,纷纷涌出。当即各派高手抢自下峰,随明教众人迎上元兵,一时间都走了八九分人。只峨眉派众人尚未离去,丐帮与黄衫女子也在近旁。

赵敏仍是抱着周芷若,怔怔凝着她面庞,嘴角含笑,开口道:“芷若,我带你走。”说着背过身去,颤颤巍巍负着她站了起来。起落间,只觉周芷若身子极轻,仿佛下一刻便要化作青烟而散。她喉中一哽,喃喃说:“没事了……你走路有碍,我来背你。”

这一句话说得像是自言自语般,带了几分痴怔,黄衫女子见她缓缓起身,身形消瘦无比,透着惨淡,眸中不由一闪,遍生凄凉。

静玄朝峨眉派人吩咐道:“咱们将敏君和白师妹遗身敛了,回峨眉罢。”众弟子领命动作,她看了看孤零零的赵敏,走上前说:“赵姑娘,同咱们一块下山罢。”她想着元兵来势凶猛,赵敏孤身一人带着昏迷的周芷若,恐怕多有危险,便才有此言。

赵敏却摇了摇头:“不必了。芷若如今已非峨眉弟子,如她醒着,只怕也不愿再受师门的恩惠,徒惹亏欠。”

黄衫女子插口道:“山下全是元兵……即便你是……也硬闯不得。”她本想说,即便你是汝阳王的亲女,可想起赵敏已与父兄绝恩,目下战场相对,怎么好再提这些伤心事来,当即带过未说。

“不碍事。”赵敏道:“我晓得这行军布阵,不比江湖厮杀,量你武功再高,在铁骑金戈面前,始终都难起作用。如顾及身家性命,只行隐蔽的小路便是了,总归我独个人带了芷若,山林峦茂,也不显眼的。”她说着,背了周芷若便向山下走去。

黄衫女子却忽然唤了一声:“赵敏。”

赵敏此刻已走出数步,闻言停下足来,却没回头,身影一动不动,道:“杨姑娘何事?”

只听黄衫女子道:“她为你成了这副模样,半死不活的,能得这一口气已是万幸。眼下情势不许,待元兵之困解除,你……可容我给她瞧一瞧伤。”

赵敏转过身来,定定凝了她一阵,问:“你为甚么情愿救她?”

黄衫女子本面色无波,半点瞧不出心绪,一贯的高深莫测。方才一番激战损了内腑,她也只是暗自运气调息,不露声色。可就是这样冷冰冰的一个人,在听了赵敏这句动问后,竟然苦苦笑了,说出几个字来:“我难道有选择么?”

赵敏闻言一怔,自知她这句话里的意思,心中忽觉出几分疚欠,启唇正要说话,却给黄衫女子打断了。“我晓得你要讲甚么,多半又是那些道谢的话,却是不必了。”她双眼静静凝着赵敏,里间忽明忽暗,也不知在想着甚么,整个人还是素来那般冷若冰霜,谪仙一样,动了动唇,说:“这些恩情,我一日不要你还,你便永远待我亏欠,想想这样……倒也不差的。”

赵敏心头一凛,想说些甚么,却不知该怎么讲。当真是欲语还休,若言则伤。她敛下眉来,轻轻道得一句:“杨姑娘,告……告辞了。”负着周芷若,越行越远。

峨眉派众人也敛好丁敏君和小白的尸身,齐向下而去。整个少室峰上,只剩一抹流黄,箫凉琴涩,冷冷峦风鼓袖寒。

周芷若伤的不轻,山路难行,赵敏便将她伏在自己背上驮着,足下断不见缓,只是更稳了身子,生怕颠簸到她。行了一阵,远远见山腰间元兵来势如潮,与各派武林人士和明教义军乱作一团。

赵敏来到半山亭中察看,只见蒙古兵先锋千余已攻到山腰,被明教锐金旗一轮硬弩标枪,驱了回去。放眼远望,一队队蒙古兵蜿蜒而来,军容甚盛。

其时距成吉斯汗与拔都威震异域之时已远,但蒙古铁骑毕竟习练有素,仍是举世无匹的精兵。

她眺望一阵,暗想:爹爹手下这些蒙古兵当真善战,除了明教五行旗可与之抗衡,那些武林中人,竟是半点讨不得好。移眸环顾一圈,只见东侧山腰元兵不繁,便打定主意背了周芷若往那里走。

顺着山道沿下,不知怎的,赵敏竟蓦地想起,当初在灵蛇岛,周芷若亦是这般驮了她在背上,自己亦是受了伤,痛得说话也不利索。

原来往事从头至尾,都是相似。

她心底莫名一颤,唤了一声:“芷若。”

周芷若只是静静睡着,并不答话。

赵敏喉咙发苦,却忽听得前方矮林中一阵悉索,她警惕屏息,却见那幽深碧草间,闪出一把明晃晃的弯刀来。

那一队元兵方转出林丛,便听啊的一声惨叫,当首元兵登时倒地,额头正中,插着一根树枝。赵敏不知何时已将周芷若放靠在一旁树下,一身男装,拂袖而立,容色冰冷的看着他们。

蒙古兵又惊又怒,呼喝了一声,当下草丛间涌出众多元兵,一拥而上,赵敏不慌不乱,身形一晃便跃入战局。那元兵夫长本以为她一个弱质男子不足为惧,谁知竟在几个转瞬便将他兵士料理了许多,当即用蒙古语说着甚么,便伸手往腰间探去。

不想赵敏听得懂蒙古话,当即晓得他要放号箭,身影一闪,五指已擦过那夫长的前心,她出手狠辣,又在人阵中一掌挥去,元兵皆惧怕她的武功,齐齐后退。

便在此时,忽听耳边一道劲风,赵敏轻功一移,将来物伸手攥住,指尖稍稍用力,便将那物甚捏断作两截。低头一看,那地上落了半截箭矢,她手中握着另半截,抬眸望去,便见草丛中密密麻麻现出许多元兵来。

蒙古人善骑射,所养的马儿亦是骁勇,再加此处山路已不似上方陡峭,足可供骏马奔行。赵敏遥望对方中军,只见一杆大纛高高举起,旗下一位将军跨了一匹青骢马,手持长枪,铁甲上金光闪闪,饰以黄金,形相甚是威武,只是头盔戴得甚低,瞧不见他的容貌。

她心念一动,想着擒住了这将军,脱身多半容易得多,便将断箭掷将在地,两袖鼓风,向那将军冲了过去。但见赵敏纵身跃起,几个起落,便如溜轻烟一般,奔到盾牌手前,拨落纷纷射来的羽箭,各出右足在盾牌上一点,已然翻身跃过盾牌队组成的铁墙。

元军官兵大声吆喝,枪矛如林般刺到。赵敏并不抵敌,只是东闪西避,从人丛中直穿了过去,抢到那将军马前。那将军一枪刺来,赵敏反手勾拿,抓住了枪杆,顺势一拉,拉得那将军向前一撞,伸手抓住他的后颈,将人横拖直曳的拉下马来,扯开那头盔一看,只见这将军面目英俊,双眉竖起。她见了这张脸,微微一怔,唤了一句:“哥哥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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