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年荒芜

《倚天gl》第171章——昭山河

“哥哥!”赵敏手上陡松,退开了几步。

这时赶上来救的元兵长刀利剑齐齐刺来,王保保大喝一声:“给我住手!退开,都退开!”赵敏穿着男装,少室山上一场劫难,使得她眼下狼狈不少,根本瞧不出昔日绍敏郡主那般风采神飞的模样。蒙古官兵见世子爷发话,虽不明原由,仍是看了看这年青男子,缓缓散开,围在两人周围,不敢妄动。

王保保看着赵敏,见她男装在身,却穿得落拓,那发丝凌乱,浑身斑斑点点的血,心便先是一颤,呆了一呆,想唤一声小妹,却喉咙发涩,开口道:“你……你怎的落得这副样子?”

赵敏眼眶尚余微红,听了他的动问,想起少室山上这一番惊心动魄,真可谓险象环生,但终归周芷若还在,可幸没留她一人,心中慨然,面上淡淡笑了,轻轻道:“没妨的,我都不在意了。”

王保保听她这话风轻云淡,但自知其中必定历了好一阵凶险,心念一动,问:“又是为了周芷若,对不对?”

赵敏摇了摇头,垂下眉目来,眸光里又是温柔,又是爱怜。“没了,这一回……是她为我。”她说着侧身一指后方一株高树,缓缓道:“为了我,她才成这个模样。”

王保保顺着她所指望去,只见一个青衣女子斜靠在树下,较之赵敏,衣袍更是褴褛,心口大片大片的暗色,周身血迹斑斑,显是重伤昏迷的容状。那张脸上唇色惨白,口鼻周余有血污,唯额际正中一抹朱砂秀丽,正是周芷若。

他一时间有些惊讶,想自家小妹为了周芷若,叛君叛父、抛家弃国,弄得个失无所失的境地,本料她二人之间,从来也该如此的,哪知这下亲眼看见周芷若奄奄一息的模样,却是讶异中带了几分凭慰,想着妹妹痴心,终也不是一场空付,低头想了想,道:“五千先锋军凝而不发,先震山为号,实是爹的意思。”

赵敏闻言一愣,心思灵转,已知其意,道:“爹爹?他……他在给我留一个下山的机会,是么?”

王保保点了点头。“这屠狮大会云集了武林各派于此,峨眉自也免不得要来赴上一赴,周芷若在处……你又如何不在?爹按兵不动,便是想着你能及时脱身,如此……咱们对付那些武林人士,也不至有后顾之忧。哪知你……”他看赵敏脸上全无半点往昔明艳,怔道:“你这样子……怕是暴露了身份给人晓得,却如何……”他本想问赵敏是如何在武林各派眼皮子下全身而退,但忽一转念,到底都明白过来。

周芷若。

原来赵敏所说的那句“是她为我”,竟在于此。原来周芷若受得这一身将死未死的伤,终归是为了……

一时之间,他倏尔想起许久之前,有日一夜里,周芷若独身潜入汝阳王府,叫他撞见,当时那个清冷如兰的女子曾说:“敏敏是个金枝玉叶,我周芷若自认一介黎藿,清贫之身,不免妄自尊攀。可是还请信我,到了如今这一步,待她之心……昭山河,矢不渝。”

前事今夕,他方晓得周芷若所言不假。原本对于赵敏这份逆道的心思,家中都不喜不纳的,可如今见她二人心心相许,竟是无惧无悔、生死可轻,王保保便是心里有再多不能苟同,却也微微动摇了。

他正自沉吟,却听赵敏道:“明教五行旗阵法有些门道,哥哥此番虽兵强马壮,却还得提防着些,万不可大意。”回过神来,只见赵敏负手立着,眸子里盈闪如星,娓娓道:“说到底……如今的大元朝,虽有爹爹这样经国用兵的大才,可名将贤臣虽握兵权,朝政却被奸相把持,已属今非昔比了。大哥可曾想过……”

她一句话未讲完,王保保便明白这言中意思,铁了脸打断:“莫要胡说!”他面色肃然,意志坚决的道:“你该晓得咱们蒙古男儿,宁肯将心头血洒在战场上,也绝不做苟活的懦夫,那些话……便休得再提了。”

他心中本也晓得,当今皇帝昏庸无道,弄得天下大乱,民心沸腾,亡国实不过朝夕,赵敏这下是想动劝特穆尔家,盼他们能趁早隐退,免得待到改朝换代之时,大祸临头。可王保保到底是草原上豪勇的健儿,骨子里雄鹰一般的品性,又如何能首肯应允?

赵敏叹出口气,自知是劝不得了,一言不发,转身去扶周芷若,将人揽了横抱着站起,才道:“既如此,唯请大哥珍重自身,小妹不孝,今生多负特穆尔一家,只愿来世有报,再为爹爹尽孝。将来天涯各别,诚盼爹爹大哥,江南江北、太平长乐。还劳哥哥回去,代问爹安好。”

王保保闻她语声怏怏,当也是不舍的,又想她一个孤身女子,往后却要带着重伤垂危的周芷若,在这茫茫天地间求活,一时间倒也心疼,便说:“你独个人却要往哪里去?总归周芷若眼下伤的不轻,莫妨随我回营,再寻了名医过来诊治……爹……爹他一定也念你得紧。”

赵敏闻言心中一暖,淡淡笑了笑,道:“有大哥这句话,小妹到底都不图甚么了。只我同哥哥一般性子,你也晓得的,既然决定的事,便说甚么也不反悔。芷若的伤……会寻法子来治。其实经历过这一场劫难,我总归甚么也想得通了,能救得回她,那便是天长日久、白首与共,若是不能……左不过同生同死四个字,再没好怕的了。”

王保保心中又惊又凄,但知赵敏会这样说,实也在逆料之中,想她当初决心叛父离家,便是和汝阳王府不相与往了,依凭那拗强的性子,又怎会再恬颜回来?当即叹道:“从今而后,你自己……多加保重。”

赵敏点点头,眼眶里泛着红,一句话也说不出,垂眉抱着周芷若朝山腰走。王保保凝着她缓缓离去,一众元兵未得号令,概不轻举妄动,只见赵敏背影薄而蹒跚,远远的没在峦林深处。

她不敢横走大道,只拣山路小径来行,此时天色将暮,赵敏抬眼悠悠望了望穹边斜阳,只觉脖颈一阵温热,惊移侧眸,便见周芷若靠在她肩窝处,鼻中又流了血出来。

她陡然停下,将人放在地上,忙着拿那块帕子去拭,眼看原本白素缎面上,如今已是驳杂得不成样子,不由边擦边抽噎,道:“芷若,你要是晓得我一个人担惊受怕,这样子难捱,会不会不舍得我吃苦,早些醒了过来?”

便在此时,忽听得左首喊声大震,许多女尼逃上山来,却是峨眉派一行,想是下山时途遇蒙古官兵,又被逼了回来。

赵敏凝眸一眺,只见十多名峨眉弟子抬着担架等物,被蒙古兵包围在内,静玄率领静因、静慧等数度冲杀,虽杀了数十名蒙古官兵,始终无法救出陷入重围的同门。

她略沉吟便暗叫不好,静玄这些武林中人,对行军布阵之道不如她晓,如此横冲直撞,必定吃亏。转念一想,猜测那担架上抬的是丁敏君和白师妹的遗身。

自食恶果的丁敏君倒也罢,总归那白师妹痴心似初,是为周芷若而死,想周芷若如是醒着,定也不会袖手旁观,任由元兵肆虐,连曾经同门的尸骨也不能保全。当下将周芷若掩藏在林草间,拿长茵遮住她身子,这才纵身提步,朝峨眉派众人冲将下去。

近了厮杀阵中,两名蒙古兵挺长矛刺来,赵敏一手抓住一枝长矛,运劲一抖,两名元兵登时摔下山去。她掉转矛头,双矛犹似双龙入海,卷入人丛。

蒙古兵当者披靡,登时将静玄等一干人都隔在身后。赵敏纵跃而近,见静玄脸身是血,背上负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,挥剑向前攻打,只是山道狭窄,挤满了人,一时冲不过去,便朗声道:“这行军打仗,和单打独斗的比武确是大不相同,千千万万一拥而上,势如潮水,即便是武功高强之极的人物,在人潮中也是无所施其技。”

静玄惊险中回头,见得是她,微微一怔,边击边回:“多谢赵姑娘提点。”先前她们只顾奋力拼出一条血路,哪知四面八方都是刀枪剑戟,乱砍乱杀,平时所学的甚么见招拆招,全都用不上,这下听了赵敏所言,当即喝道:“众弟子听了,眼下元兵凶猛,不可迎头而上、鲁莽行事,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。”

峨眉派众人应是,不再枉耗力气,动劲寻思破阵的缺口。

赵敏顺目看去,见尚有两名峨眉弟子抬着一个担架,陷入包围,正挺刀与元兵死战,心道:或许白师妹的遗身是在那个担架之上。

当即斜身跃起,拿起两柄长矛在山壁上交互刺戳,抢了过去,只见担架中那一张脸极是苍白,正是死去的小白。赵敏抛去长矛,将她横抱在手,只觉那身子沉重异常,正待抢回,忽听有人大喝一声:“烈火旗动手!”

回头看去,见张无忌并着范遥、韦一笑等明教人马到了。烈火旗教众从喷筒中喷出石油,一枝枝火箭射出,烈焰奔腾,当先二百余名元兵身上着火,一团团火珠般滚下山去。

张无忌抢步而近,问:“众位师姊都安好么?”静玄见解了危急,朝他一揖动礼还谢。

赵敏敛了白师妹的遗身回来,交由静慧之手,又忙去抱回周芷若,才步近峨眉派众人跟前。静玄先时带领众弟子数次冲杀,耗用内息过度,这下不由颤颤巍巍退了几步,背上包袱掉将下来,但听呛啷啷几声响亮,跌出四件断折了的兵刃。

张无忌吃了一惊,叫道:“屠龙刀,倚天剑!”

张无忌虽是心地仁厚,却也决非蠢人,他一看到断刀断剑,心下已是恍然,小岛刀剑齐失,诸多前事,尽数分明,不过如今周芷若重伤昏迷,往日却都不必再提了。

他提起半截屠龙刀,只觉入手颇为沉重,想自己父母为此刀而丧命,近二十余年来,江湖上纷扰不休,都是为了此刀,群雄聚双少林,主要也是为了这柄宝刀,心中一时百感交集。

静玄则是面色陡变,慌忙拾起断了的倚天剑,揽在怀里,一言不发。

此时却听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道:“教主,属下学过铸造之法,待试试能否将这刀剑接续。”张无忌喜道:“吴旗使铸剑之术天下无双,那便再好不过。”转头说:“倚天剑乃峨眉至宝,静玄师太,也不妨让他一试。”

静玄默了一阵,点头道:“这柄利器如此断了确也可惜,便累吴旗使试试也好,有劳。”

此时明教洪水旗以水龙喷出毒水,浇中数百名元兵,万夫长当即下令鸣金收兵,拿强弓射住阵脚,缓缓退到山脚下,如扇面般散开,看来一时不致再攻。

张无忌又下令五行旗布防,谨防敌人再犯,嘴里直叹:“元兵虽败不乱,确是天下精兵。”当场中人亦有所感,明白为何前朝尽多武功高强的英雄,却将大好江山沦亡在蒙古人手中。

元兵暂退,危急算是得缓,众人便由少林僧接进寺里吃斋休整。空闻感念赵敏先前相救之恩,亲来相邀,引她到寺中安排了禅房宿歇。

堪堪天色将晚,小僧人送来的斋饭,赵敏却是半口没动,只忙着进出端水替周芷若擦身,又自峨眉派那里取了净衣给她换上,这才坐到榻边,静静执了那柔荑,痴愣愣的发呆。

周芷若睡得好生平静,仿佛再也不愿与这浊世相逢一般。暮色渐深,房里尚未燃烛,更显光景惨淡。赵敏只觉心头苦劳,不由抬手抚上那面颊,凑近凝了她,想说甚么,却晓得周芷若分明甚么也听不见。

这样望着望着,忽然泪水涟珠,滴滴坠打在她脸庞,却见暗色之中,周芷若长睫似乎微微颤了颤,像是被这灼泪烫得有了知觉。赵敏不敢置信,抬手抹去眼泪,凝神再看,只是屋里太暗,瞧不真切,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,嚯的直起身来,慌着回头去摸火折,准备将灯点了,惶惑间,脚步还绊了一下,方稳住身子,便听一声沙哑的嗓音唤道:“敏……敏敏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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