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年荒芜

《倚天gl》第178章——夜雨针

是夜冷清风凉,赵敏横抱了周芷若身子,抬起头,见东北角上涌起一大片乌云。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,这乌云涌得甚快,不多时便将月亮遮住,一阵风过去,便撒下细细的雨点来。

黄衫女子的身形贯来瘦消,走在前头,只得见她微扬的墨发,融在夜色里,就要化不开。周芷若呼吸都极是费力,窝在赵敏怀里,感觉得出跟前人每行在山路一步的微微颠簸,耳畔雨声淅沥,鼻中馨香满涌。

张无忌走在最后,一颗心也是悬着不能落定。他方才诊了周芷若脉息,极轻极浅,实非安平之象,反有凶险之祸。

各人思着心事,在细雨中疾步穿林,来到少室山内一处僻静小舍。赵敏望将过去,但见用篱笆围出的一方院落,院外左右各一间屋,院里正中独一间长房,房门前一株紫薇树,随着风雨微微颤抖,花堪人怜。

黄衫女子走近过去,长屋里透出昏昏的烛光,她将手搭在门扉上,回头冲赵敏道:“我的侍女已妥当好行针事宜,你将人抱进来。”

“施针?”赵敏只觉冷雨中周芷若的身子越发单薄,轻如鸿羽,仿佛下一刻便要随这夜风而飞,她心中陡然一酸,道:“这样……能治芷若的顽疾么?”

黄衫女子放在扉户上的手十足苍白,反着月光,隐隐见到掌背上蜿蜒的青筋。她转头盯着门扉,冷冷的道:“我只晓得,周芷若眼下这副模样,再不行针吊住性命,她铁定活不过今夜。”

赵敏闻言身子一滞,险些手上陡然没力,脚下晃了晃才站定,颤声道:“当真……严重至此……”

雨夜里,似乎听到黄衫女子轻轻一叹,道:“张教主,你适才也诊过周姑娘的脉息,自知我所言并非危言耸听。”

张无忌一凛,低下头道:“是,周姑娘脉象极虚,时断时有,委实凶险。只她体内阴阳相克,气息混乱,如若施针,稍有不慎便是……便是暴毙之灾,却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动手?”

“我用针芒朝其经脉所来之处,迎其气之,以夺其气,而补者则顺针以济,手太阴肺经为补、手少阳三焦经为泻,一提一落,一拔一压,盼能平缓她体内窜杂的阴阳两气。”黄衫女子说到这,嘴里冷笑一声,道:“以命换命,她还当真做得出。”

赵敏听她语带冷意,那以命换命四个字说得极是忿凉,猛地里想起先前周芷若与自己口渡真气的情形,面上微微一窘,心中又不禁担忧不宁,一时间心绪交杂,道:“倘若杨姑娘能救芷若,要以命换命的话,我也不带半分犹豫。”

黄衫女子长长叹出口气,轻轻说了一句:“我要你的命来做甚么?”言罢动劲一推,门扉吱呀开了,一个白衣侍女走过来,揖了一礼,道:“姑娘,都备好了。”黄衫女子点点头,兀自走了进去,那白衣婢女冲赵敏道:“将伤者送进去罢。”

赵敏道了声谢,抱着周芷若转进屋里,只见青灯照壁,黄衫女子已坐在榻边。轻轻将周芷若放下,却见她面唇惨白,实是真气大损之容状,赵敏喉咙发哽,也不舍得引她说话,只道:“你治伤,我……我守在外头。”言罢再不敢多停留一刻,转头说了一句:“有劳杨姑娘。”红着眼睛,快步走出。

一出门,便见那白衣侍女已不知去向,只留张无忌立在原处。他顾及施针时需宽衣解袍,念着男女之别,不好入内,这下看到赵敏泛红的眸子,面上微微一怔,也知她心疼,便道:“这针灸之术,最忌旁人打搅,咱们且在这等一等。”

赵敏一言不发,静静跟他站在一处,过了好一阵,才问:“你是蝶谷医仙的传人,眼下便跟我讲了实话罢。杨姑娘说给芷若施针续命,得有多少把握?”

张无忌听她说话间满是担忧惧怕,心中也是怜惜,道:“杨姑娘所说的下针之法,正是《黄帝内经》里所载,‘迎而夺之者泻也,追而济之者补也。’老实讲,周姑娘这样阴阳两气混杂的身子,连我也不敢随意下针,岐黄之道讲究御阴阳五行之变,视寒暑燥湿风五天候,应伤者喜怒忧思恐五情来医治,如此变化多端,再遇周姑娘古怪的内息,那是乱上加乱,极易酿成大灾。”

赵敏认真听着,皱眉道:“这个我也略有所闻,中原医道并无定规,同一病症,医者常视寒暑、昼夜、剥复、盈虚、终始、动静、男女、大小、内外这些种种牵连,才定医疗之法。照这样说,杨姑娘若非自命不凡过了头,那便是医术高明得很了。”

此时屋里静得可闻针落。周芷若躺在榻上,气血双空,几乎不能开口说话,可赵敏方才的言语,她听得清清楚楚。以命换命,君心我心,得这句话,当真甚么也都够了。

忽觉手腕一凉,原是黄衫女子伸手来搭她脉息。哪知着手之处,只觉周芷若的脉膊跳动古怪无比。黄衫女子微微吃了一惊,再用心搭脉,更是惊异,心道:她身逢此难,却是已打通了奇经八脉中的任脉和阳维之会,实乃大不妙。

伸掌在她灵台穴上一按,试一运气,果然打通的筋脉畅通无阻。黄衫女子再解开周芷若衣裳,试按她中丹田、胸口、顶门诸处,心下已是了然,冷冷道:“看来是上天注定。倘若你奇经八脉不通,我这下施针,尚有可痊愈之机,如今你阴阳杂乱,散入五脏六腑,今夜只能替你吊住性命了。”

周芷若闻言心中陡然一颤,便又听她道:“你说曾受过少林三僧的长索,打在肩井天突两穴,便在那时候,三僧功力极深,你体内又有九阳真气,内外兼并,这两处穴道便给打通了。”

周芷若心想不差,在那之后,这九阳真气当真越发不受控制。她一时间失了当下痊愈的可能,难免惶落,可又想能保得一刻性命,总也算命大了,再想到赵敏,惶惶都变作不舍与酸楚,可谓百味杂陈。

黄衫女子此时已拿过金针,先扎她中府,尺泽两穴,这两处皆属于手太阴肺经,每施一处穴道,均可消减少些周芷若肺腑中的难受。又取金针,再扎孔最、鱼际、少商三穴,孔最为肺经之郄穴,功善止血,鱼际为荥火穴,有泻肺火之效,少商有苏厥开窍、交通阴阳之效。

这几针下去,周芷若果然觉得有精神得多,侧目瞧身上的金针,乃是软金所制,心想施针者如非有深湛的内力,那么用力稍大,针登时便会弯了,再也刺不进去,不意这杨姑娘却是一扎一稳,毫无纰漏。

黄衫女子此时又往周芷若无名指外侧的关冲穴、臂弯上二寸的清冷渊、眉后陷中的丝竹空三穴下针,她晓得这三穴再刺,周芷若定可开口说话,不费劲力,哪知金针入体,竟是半点消息也没有。她心头微奇,问:“你讲话试试,损不损力气?”

“比先前好……好得多了……”周芷若刚吐出这几个字,便听黄衫女子低低一声惊呼,朝自己手上看将过去,原是方才被金针刺中的三处穴道之旁,忽然鲜血长流。

“自来针刺穴道,绝无出血之理。”黄衫女子忙着伸手探针,弄得手上染了血渍,嘴里连声道:“怪哉,你身体里究竟有甚么?”

原来这些穴道均属手少阳三焦经,那三焦分上焦、中焦、下焦,为五脏六腑的六腑之一,自来医书之中,说得神而明之,难以捉摸,是以目下黄衫女子也断定不了症结所在,思量许许,道:“往下数针不扎,你恐怕捱不过今晚。可若再下针流血,只怕要开始疼了,加之经脉脏腑之伤,此痛非同小可,你……”

“无妨,杨姑娘施针便是。纵然将我医坏了,那也无法可想。”周芷若撑着身子回了一句,阖上眸子,轻轻道:“我只求过得今夜,能让我见她一面。往后如何,也只能……听天由命了。”

黄衫女子闻言一凛,手里握着金针,唇动了动,道:“好。”当下再刺过两处穴道,周芷若当真觉得一股剧痛,并着先前流血的三处一起疼了起来。这一次以补助阳,以泻散热,所受的苦楚,却比旧疾发作时又是一番不同的滋味。

金针刺到近末时,周芷若已是痛得险些叫出声来,但总算及时忍住,这时那雨下得更加大了,同时电光闪闪,一个霹雳跟着一个霹雳。她往后被刺穴道,大多都阵流鲜血,周芷若把唇一咬,满头冷汗,却是死也不肯发出一声痛呼。

黄衫女子见她这个模样,微微怔了一下,道:“你一声不吭,是怕给她听到……心里难受是不是?”

周芷若微微睁眼,口唇略动,似要说话,却说不出半点声音,眼眶中两粒大大的眼泪都疼得滚了下来,嘴唇抖得厉害。黄衫女子取出金针,在她神庭、印堂、承位穴上用力刺了几针,使她暂且感觉不到脑门的剧痛,周芷若便才复了几分清明,轻飘飘道:“还请姑娘,莫将我受针容状……告……告与她知。”

黄衫女子冷笑道:“放心罢,你不舍得,我又何曾舍得了?”这时该刺的穴道都已完毕,到得最后,刺入的穴道也并不流血,只是先前那些血迹斑斑,染得周芷若两只手臂一片殷杂。

“你可真能忍。”黄衫女子站起身来,首脑里也现出疲累,沉吟了一阵,道:“我不会让你死的。有甚么……能争得过一个死人?”言罢黄衣轻摆,开门走了出去。

赵敏甫一见房门敞开,慌着动足奔上前去,恰撞在黄衫女子怀里。“你等一会子。”黄衣的人拉住她手臂,道:“还没医治好的。”转头唤了一声:“小玲。”

她手下婢女便神出鬼没的站在了跟前,行礼待命。黄衫女子淡淡道:“你进去妥善一下。”那婢女点头,侧身进屋。赵敏却在此时猛地甩开黄衫女子的手,奔了进去。

在雷电交作的大雨声里,只见周芷若静静躺在榻上,一双手臂淋漓是血,冷汗满额,看自己进来,面色一惶,更显苍白,动了动唇,憋出一句:“敏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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