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年荒芜

《倚天gl》第202章——冥月凝

周芷若首脑给火药炸伤,鲜血长流了满脸,只觉眼前温温热热的一片,鼻中闻到的尽是血腥之气,好歹她强撑伤势随众人颠簸了这许久,终于支持不住,当即昏倒。

郭襄忙抱了她到林间的山洞中躺好,抬手点穴止血,墨蓉赶紧去寻了水来,就着手帕给她擦脸,边擦边不住抽泣起来。阿大自身上摸出一些随身带着的止血药粉,分一半给了周芷若,另一半兀自往汝阳王肩头的砍伤敷了,又忙不迭摸索到他双腿胫骨,运内力将断处扶正,却觉汝阳王左腿胫骨已是裂成几块,碎得支离,凭他不懂岐黄之力,一时间可难续接如初。

阿大心头大震,慌用两块木板将腿外夹住固定,然后奔进林中采了野生草药外敷,这才颤声道:“王爷,是阿大失职……”

汝阳王受了如此剧痛的伤势,仍居然面不改色,只那紧咬的牙关终是舒展,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丝,道:“田丰想要我的性命,自不会轻易善罢甘休。该怪我自个不加防备,与你无干。”

他试着动了动身子,只觉两腿关节僵硬,根本无法弯曲,心中不住悲苦,又想到自己此番经历大险,如非叫人相护,只怕早已命丧田丰大营,心有余悸间,不自觉看向洞里的周芷若,此时墨蓉已在洞口生起了火,光亮燃燃,照在她面颊上,却只瞧出惨白无色、羸弱凄薄来。

汝阳王思绪千回百转,想当初这个汉女在自己跟前下跪起誓,只盼能与赵敏长相厮守,那般炽诚,如今再舍身相救,无非是出于待自家女儿的一片深情。慨然间,想说些甚么,却不知从何讲起,犹豫半晌,憋出一句:“敏敏在哪里?”

他怔怔的开口,明知周芷若此时压根半点听不到的。郭襄闻言顿了顿,收回在替周芷若上药的手,回过身,道:“王爷也奇怪为何今日来救你的是她,而非赵敏,是不是?”

汝阳王心头一凛,只想是否赵敏身遭祸难,颤道:“敏敏她……”

“且宽心,你家女儿安平无伤。”郭襄侧过脸去,将药粉都细细上好,见周芷若头顶渐渐止住流血,便才稍稍置下忧心,轻飘飘的回道:“她目下身在终南山,以为自己在救所爱,要一别三年。却不知我徒孙……”说到这,到底有几分哽咽,望着周芷若,续言:“我这痴徒孙为了那绍敏郡主,生生死死也走过几回,如今却是连命也得由天来定了。”

墨蓉随众人奔逃先前,就听郭襄唤周芷若作徒孙,心中本自大奇,想二人年岁瞧来不差许多,怎的辈分却隔了这般远?只是彼时危急不容多所动问,直便忍到当下,终是道:“郭姑娘,你是我师父的……师祖?”

汝阳王倚靠在马车边坐着,亦是不知这其中的关节,也问:“敏敏为甚么去终南山?周……周芷若又怎么活不久长了?”

此时天边冥月凝凝,凄清光泽,并着夜中冷雨,濛濛的洒将下来。郭襄长叹一声,将事情始末挑择着,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,墨蓉素来活脱的性子,听完之后,倒是心中凄然,再也笑不出来了。她一直以为周芷若是个男子,是朝廷的郡马,却不晓得自家师父就是峨眉派前掌门人,和那绍敏郡主,本是夙世相仇,恚极恨浓。

汝阳王一字一句的听着,心头也是大震,念及最后一次见赵敏时,她二人尚自情深意笃,怎晓得往后竟逢此大劫,闹得如今这样听天由命的境地?

一时间,各人都怔然不语,仿佛各自想着心事,又好像在替赵周二人慨然。林中一片空荡,只有火堆燃烧不时的噼啪声,和寒雨细细打在枝叶上的滴响。

又待得一阵,周芷若迷迷糊糊听着雨声,动了动眼皮,终是醒来。她只觉心内发了膨胀,口中无甚滋味,周身如绵,眼中似醋,开了口,也是哑着嗓音,道:“追兵……来了没有?”

郭襄猛然间听得她说话,又惊又喜,但闻她言语只是关切有没有追兵赶来,心中不住一酸,道:“别管那些啦,你醒来便好。”火光一照,只见周芷若腮上通红,倒不是压倒桃花的娇美,实是病由此发,犯起热症来了。

周芷若黑夜作烧,觉得浑身火热,眼皮常倦,却撑着清醒,硬是要坐直身子,但见眼前朦朦的一片,怔问:“王爷可平安么?”

墨蓉见状悲戚不已,叫道:“师父你快些躺下歇息,那王爷性命无忧的。”

周芷若闻言终是松了一口气,可体内烧起得甚是难受,她真气四下乱流,不禁捂着嘴咳了起来,哪知忽觉手掌发温,竟是嗽中带血。郭襄望见,心头大惊,道:“诸如此症,是与你从前一般,难道方才一炸,又给震到了脏腑?”

她甫一这样想,心中当真不能再静,忙伸手搭周芷若手腕,只觉其脉息跳得杂乱,便是她这个门外汉也晓得是不寻常的脉象,当即悲苦不能自已,道:“不上多久,你这伤势又都添全了,当下荒山野岭的,只怕你难以支持。”

话刚说完,便见周芷若一头睡倒,合上眼还只梦魂颠倒,满口乱讲着胡话。“敏敏,我不想的……”周芷若呓语出声,郭襄攥着她皓腕,只觉那脉搏忽快忽慢,肌肤火烧,忙喊:“水,快去拿水来!”

墨蓉呆了一呆,应是出声,忙不迭的跑走。阿大淋在雨中,背上伤口兀自发疼,只他素来南北闯荡,为汝阳王府做事,早受惯了这些皮肉小伤,倒是不足为虑,抬手搀着汝阳王半斜出马车的身子,瞧见他眼中明明暗暗的闪着光,心中一哽,道:“周姑娘待郡主……倒是十足真心。”

汝阳王闻言身子一滞,想从前他首要忧虑,便是周芷若与赵敏世有深仇,怕她再做伤人心的事,害了自家女儿。如今瞧到这里,倒是念有所易了。

此时墨蓉已取了凉水回来,郭襄就着帕子给她敷在额头,周芷若迷糊中只觉一只柔手在替自己降热,痴怔着便把郭襄的柔荑抓将过来,喃喃道:“敏敏……敏敏……”

郭襄心中悲凄,道:“赵敏不在这里。”

周芷若听得这话,言语便慌了起来,道:“不,不是我想离开你的……实在……实在都身不由己……”火光下,但见她迷蒙间呢喃自苦,眼角湿濡着竟流了泪出来。

汝阳王待周芷若与赵敏二人之情,从前纵有万般不能苟同,到了此时此刻,也不禁心生悯悯。他看着发热病中的周芷若,轻轻道:“王府中的名流御医不少,此番出征,随军到济南的也有,明日到了营中,都可唤来与她看过,便是总不能行,但凡我做一天的王爷,也可动人为她寻访天下名医。”说到这里,顿了一顿,叹叹续言:“周芷若不可以死,为了敏敏,她怎么也不可以……”

郭襄闻言一怔,拿起两根木柴投在火里,望着火光由暗转红,心中凭慰,道:“我徒孙这一件为难的心事,如今总算有了转机。”

墨蓉也忍不住说:“师父,你听到没有?”她又替周芷若换了一回额巾,心中又喜又悲,泣道:“那汝阳王爷,他肯试着接纳你了,你……你快好起来,快些好起来……”

便在此时,只听得林外马蹄声近,斗然奄至。郭襄嚯的站起身来,眺望出去,隐隐得见一片红红的火把,她回了眸子,只见冷冷的月光照得人人脸色惨白。

“是田丰的人。”郭襄惊呼:“你们快走!”她心思灵敏,动念迅速,当下叮嘱道:“骑马动静太大,林中道路狭窄也不便奔走,还是将人负在背上,以轻功脱了这险境,再谋详计。”

墨蓉道:“那师祖你……”

郭襄道:“你们带着伤病离开,我自有法子,咱们林外往济南方向会和。”

众人应是,阿大背起汝阳王,墨蓉负了周芷若,四人疾步出林。郭襄见林中阴森森浓荫匝地,头顶枝桠交横,地下荆棘丛生,从腰间取出一柄金柄小佩刀,走到树丛中割了许多生满棘刺的长藤。

她将棘藤缠了一道又是一道,在几株大树间东拉来,西扯去,密密层层的越缠越多,眼见田丰的兵士已近,她纵身跃过一道棘藤,向左拐了个弯,身影没在深处。

田丰带一众兵士寻到这里,见棘藤拦路,于是顺势向右转内,又向内转了几个弯,不知如何,竟然又转到了棘藤之外。众人大惑不解,明明是一路转进,何以忽然转到了藤外?只见地下棘藤一条条的横七竖八,五花八门,似左实右,似前实后,几个转身,又已到棘藤圈之外。

田丰走不出林,又气又奇,却不知郭襄用棘藤所围的,乃是桃花岛的九宫八卦神术,不通之人,只怕要给困在里头许久。他一怒之下,命人四砍荆棘,此番折腾,自又费了好一阵功夫,郭襄等人,已是逃了。

几人奔命而出,直跑离林外三十余里,纵是武功在身,惊惧之下,也不禁气喘吁吁,郭襄随在最后,也将赶上,忽又听得前方马蹄声起,一队人挡在眼前。

火把燃亮,一人为首骑马在前,身材高大。阿大看清马上之人的脸,心中大石落地,唤了一声:“世子!”

◆◆◆◆◆◆

众人大难不死,幸而遇上了王保保,终是来到济南的军营中休整。周芷若得了良药大夫诊治,作烧尽褪,静静的睡去。

只汝阳王的左腿胫骨,本给炸得碎不成一块,后又随众奔袭,即便有阿大相扶,始终不能半点没损,这样更难接骨,军营中随来的大夫忙活了整整半日方才治毕,可往后站立行走能否如初,却不敢保。

为此王保保大怒,直言要将营中庸医统统斩首,却到底给阿大等人劝住。汝阳王倒是平静得古怪,不怒不恼,反倒更让王保保置不下心,一连几日,还要操心与益都的反贼交战,当真是夜不能寐,整个人也憔悴了不少。

这日他巡营已毕,信步走到周芷若歇寝的大帐外,不禁足下一滞,想起阿大所道此番种种,思量百回,心中实是百味杂陈。想当初少室山头,周芷若亲言是她交出武穆遗书,致使元兵大败,他本自恼恨,对赵敏一往情深又怨又怜,却不想自家小妹,从来没有错付过人。

事到如今,当初交出武穆遗书的,是否当真为周芷若,他心中大概已有计较,百感交集间,又不住感慨万千。原来赵周二人情深意笃,竟至如斯地步,为了对方,甚么也能违背,天大的难事也肯去做。

他正犹豫要不要动足进帐,却见那帐帘给人一撩,一道丽影闪身出来,却是郭襄。只见她笑着道:“世子既然来了,何不进帐相叙?”

王保保尴尬稳了稳身子,道:“周芷若……可好些了没有?”

郭襄却不作答,只道:“我知世子几日来寝食难安,左右不过劳心令尊的腿伤,眼下我可有一计,指不定能解你心中惮烦,也算是……帮了我自己。”

王保保闻言惊喜,道:“甚么法子?”

“世子可派人送信至终南山,就说王爷左腿伤重骨碎,或许终此立不得身,于投国之志为大碍,意凉心灰间,盼见亲女一面。”郭襄负手而立,幽幽的道:“如此,姓赵的丫头便可请得一位名医前来,或能有望。”

王保保道:“那是何方名家?当真能胜过偌多御医亲随,治得好家父的腿么?”

郭襄道:“我也是为了治我徒孙的伤,她如今身子太虚,不宜奔徙,终南山又远,索性借了世子的八百里加急,替我送一封信去,请了那大夫前来诊治。至于那位医术高明的杨姑娘,听说她脾性古怪,肯不肯救令尊,倒也不好说的。不过倘若是赵敏开口作这个求,我想……她大抵会愿意治。”

周芷若本在帐中睡得浅浅,隐约听外头有人说话,也没在意,直到听了终南山云云,陡然惊醒,不敢做声,想晓得他们在讲些甚么。听到此时,心中已是大乱,暗以九阳真经中运功之法镇慑心神,调匀内息。

怎知越加紧运功,四肢百骸越加难受,似乎每处大穴之中,同时有几百枚烧红了的小针在不住刺入。她终是忍将不得,纵着坐起身来,奔出帐外,喊道:“你不可以让她来这里!”

郭襄和王保保都是一惊,不知她何时竟已醒转,将自己的谈话尽数给听了,看将过去,只见周芷若一身青衫,单薄得形销骨立,一手撩起帘帐,一手捂着心口,轻轻喘气,蓦地里身躯一颤,嘴里呕出滩殷红的血渍,染了衣襟。

郭襄不由大惊失色,抢上前扶住了她,又气又急,几乎要哭出声来,叹道:“都到了这一步田地,你还打算瞒她到几时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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