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年荒芜

《倚天gl》第211章——只朝夕

夜间山洞。晚风薄凉,燃着的火堆却异常馨暖。干柴噼啪炸出轻响,火光倒映出坐旁人修长纤瘦的轮廓。周芷若捱得一阵脏腑旧疾,倒难得未曾背气昏倒,只往鼻中流了些血出来,本又是自梦魇惊醒,越加虚乏,幸由赵敏将她抱住,躲进这山洞之中,眼下调息过了,自也觉无甚大碍。

反观赵敏则可苦也,她肩头箭伤本就不愈,却只牵心动怕,犹恐周芷若淋雨受寒,再作病呕血,硬生提着一口真气,将人抱了上山,竟也不敢丝毫松懈,直待周芷若调息作罢,看她面色渐有缓和,这才撑得不住,就地摔倒。

“敏敏!”周芷若惊呼出声,慌忙动劲拥住了她,火光下一看,只见赵敏肩上一片暗色,直蜿蜒到腰腹侧处,触手一摸,居然尽是温热,原来是这一番动劲,又将伤口给扯得裂开,可把周芷若唬了好一大跳,面唇煞白,几乎惊得魂飞天外,慌忙点她止血大穴,又抖着手往袖中抓出几株方才治伤余下的草药,嚼碎了敷在赵敏伤处。

外头的雨声只不见低,周芷若看赵敏面无血色,已是疼得昏了过去,当真如百数根针钉在自己心窝一般。得亏赵敏是个习武之人,又在古墓中潜心修习了不短时间的九阴真经,这体格身子,自又比往日更加强健,遭逢偌多流血,竟也不至气竭命危。

不知提心吊胆了多久,一旁躺着的人终于自口中跃出一声嘤咛,赵敏缓缓睁眼,便对上周芷若给吓得惨白惨白的脸。

“你醒了?觉得如何?”周芷若声线都在发颤,手臂悬在半空,竟是碰也不敢碰她,生怕再见赵敏伤口迸血。赵敏不知如何,竟一时觉出委屈,鼻间一酸,剪瞳又似隐隐泛红,道:“我往日里只顾牵念,夜夜这般煎熬过来,也不见你来哄一句好话。”

周芷若闻言一愣,不语半晌,叹道:“我只愿你好的,敏敏。”赵敏笑得无可奈何,道:“甚么是愿我好?周芷若,你道何为愿我好呢?”笑间,又将眸眶里挤得涟涟有泪。

“我……”周芷若一时语塞,又观赵敏这一言一语间,像是疲乏极了,她心里头陡生忧怖,怔道:“是我不好,从前只一味想着替你妥善一切,却未顾及你心中……根本不愿那样活着。当初罔顾你的意愿,将你托付给杨姑娘,这件事我往后想想,也是好不甘心。可是敏敏,我焉有选择?但凡那个时候,我身子能似如今这般好得一分,没有动辄呕血,我都不会……不会那样做的。”

“你既然晓得我不情愿,却总那样独断独行,接二连三,将我欺瞒得好苦。枉我当初,还以为自己随杨姑娘去了,是为你做出多么大的牺牲,那时候我还对自个说,只要是为了你,我怎么样……都心甘乐意。”赵敏字句间,隐隐带了些恼,又掺杂大半苦涩,续道:“周芷若,这世上能将我骗过几次的人,也唯有你了……”

是了,想来赵敏何等聪慧无双、计谋百变,若非情之所钟,如何能折在一个人手里偌多些次?

“你在怪我。”周芷若哽咽低语,似是隐隐的想哭。“对不住……你是该怨我的……”她抽了抽鼻子,似乎还嗅得到方才的血腥味,却只顾抖着手握住了赵敏的柔荑,痴痴说了一句:“我只想护着你……”

赵敏一愣,凝神看向眼前清瘦的人,墨色长发零散披着,苍白的俏颜上,一双剪瞳有些发肿,鼻尖微红。想自别后,她所受的折磨真也不比自己少了,就这么心一软,语气亦变得温和许多,道:“我也没有当真恚恨了你,只是觉着你这样一个闷不吭声的性子,事事都想为我打算,似这样欺瞒的事,只怕有了这一次,往后都还少不了的,难道咱们每回都要这般……相互折磨不成?”

“我懂得了,敏敏,就那一次,我便懂得了。”周芷若低低应了,喃喃道:“那样的事,不会再有了……”说着身子便靠过来,痴着眉眼,又想去缠赵敏的唇,赵敏心中尚恼,只是偏头躲开,侧身想挪,却疼得唇畔挤出一声轻吟:“好痛……”

“仔细伤口再出血了。莫要乱动,且让我瞧瞧。”周芷若骇了一跳,眼中又变作平静,抬手撩开赵敏肩上衣襟,才瞥见那肩头伤处虽然止血,却已肿起一块,通红通红,显是淋了雨才致的,再看腰腹,竟是血淋淋一个洞,便没渗血,也未曾凝,实在触目惊心。

心底有甚么撕裂的声音,并着几道水滴的清响,周芷若一头子便哭出声来,看着赵敏破了又破的伤处,怎能不眸间动容。“我从来不想让你受伤,宁肯痛楚都捱在自己身上,可奈偏偏总误了差错……我……我并非有意惹你伤心的。”

“芷若。”赵敏口中是难得清淡的语气,与她一贯的明艳动人迥然不同。但见她回握了周芷若的手,温温柔柔的道:“你我经历过那么多事,还有甚么是过不去的?你瞧,眼下咱们总归是在一起的,哪管下一刻又怎么样了?我只希望,你不要顾虑那么多事,安安心心的……陪一陪我。”

许是天色使然,在这夜深当口,竟由淅沥的雨变起雷来。周芷若溺在赵敏的温柔里,猛地被一声响雷唤回神思,之前燃的火堆已近冷却,四下暗了一片,只有微弱的光亮。夜间的山林异常安静,一声低矮的兽嚎听起来也格外刺耳。

周芷若想到赵敏常年锦衣玉食,可自打遇上了自己,便是苦了又苦,甚么痛楚也尝过来了,念及此,素手被赵敏攥着,已不由开始颤抖,嘴里道:“我答应,不会再骗你走了……今时听你跟我讲了这番话,又想到我或许当真命不久长,便才觉出这一刻有多难求。敏敏……我往日是自作主张,可如今都明白了的,倘若我再躲你不见,咱们就连最后几丝星点的温存也没有了,我怕这样,好怕。”

话音方落,又是一道惊天雷暴,恰如直直劈在头顶,周芷若正自心中惊怕,这下不禁惊呼出声,仿佛心上人也要随这一下闪过不见一般,却觉身子一暖,赵敏不知何时靠了过来,伸手将她搂住,周芷若本能攥了那丝热度不放,只是柔荑仍在剧颤着。

“莫怕,我在。”极轻的安慰,是赵敏只有待周芷若才会显露出的温柔,激得那一双明眸又泛了水光。周芷若心中落定之余,又生出惊讶,算来也就只有在这个人面前,她才变得如此脆弱,再不是那个肩头压了重担,从来将甚么也硬撑扛着的周芷若,也终于可以记起,她曾经……也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,三番五次得赵公子的搭助,再慢慢受她的好,对她倾心。

轻轻枕着赵敏的肩,她便这么安心入眠,竟是一夜好梦。

晨鸟啁啾,洞中几处狭窄小口,也隐隐放了几缕朝阳进来。赵敏轻眨秋瞳,才觉身旁靠着的是一方山岩。心底漫过些许怅然,低眉出神,眼前却递过一片盛了水的碧绿长叶来。

“你定是渴了。”这字句听来清冷,却透着熟络的温柔,循声望向周芷若扮作男子装容的面庞,赵敏饮着水,不禁多看了几刻,周芷若伸手摸了摸脸颊,奇道:“怎么?我有哪里形容不整么?”

赵敏扑哧笑道:“我是在想,周姊姊昨夜那般小女儿神色,可当真不搭这张易了容的脸。”说着伸手往她唇边的假须上轻轻一抚,续言:“这东西可扎人呢,我才不喜欢。”

周芷若闻言稍稍一窘,想了想,道:“那我可得做些与这张脸配得起的事啦。”说着背过身去,低伏在赵敏跟前,笑着说:“夫人身上有伤,不宜行路奔波,还是让为夫背你的好。”

“谁要你来哄。”赵敏嗔怪了一句,嘴里哼着,也只是在心底埋怨,还是顺从伏上她的背。明明是那般柔和的脊背,却始终背负了数不尽的人世痛楚,周芷若此人……这生大概总是苦劳的,浮萍飘梗,藐然一个,种种身不由己,唯一幸福喜乐的几刻,细细数来,全都是与赵敏所在一处,苦尝不苦,痛亦非痛。

山路迂回,周芷若负了一个人,竟行得甚为轻松。一路无多话,二人相扶,终是出了这密林,却见山巅茫茫,层峦叠嶂般,望不见端。周芷若惊道:“咱们这是顺流漂到了哪里?”

赵敏见状也皱了眉头,道:“只怕也距益都不远的,咱们且沿这路行去,多半不久便能见到人烟。”周芷若心想不错,眼下真只唯得如此,当即又负着人上路。

两人连行了将近一日,走走停停,可四周还是密峦耸立,不见半缕炊烟,更莫说甸镇了。周芷若那日发了旧疾,幸好也没陡重,不过气虚而已,只赵敏肩头伤口溃了脓,趴在自己背上,疼得时时都不安稳,周芷若苦不自胜,连刻不歇,负着她赶朝甸镇。

得亏在近冬时节,天气不热,否则赵敏伤口只怕更糟。可如此连时赶路,从来不曾好食好寝,周芷若旧疾愈重,背上负着赵敏,竟是力竭体虚,这一下终是抵挡不得,当途摔倒。赵敏伤口溃脓,本自睡得昏昏沉沉,捱了这一下,硬是给痛得醒了,睁眼却见周芷若已然晕去,慌着伸手探她脉息,只觉薄如宣纸,直惊得灵台陡明,连唤:“芷若,芷若……”

无奈周芷若已是听不得见,赵敏心中连珠叫苦,又忧心她肺腑旧疾,犹恐误了治病时机,只得强撑伤势,拖扶着她往前挪行,料想上天开眼,能许她见得甸镇人家,便可寻医求诊,于是竟不管顾,疯魔一般,扯着伤口硬生生捱过三里多地,实在抵受不住,这才瘫倒在地,却还不忘将周芷若身子置在腿上,生怕她给磕碰到哪里。

赵敏喘了一阵气,低头看自己腰腹伤口,只见红红的又渗血出来,可她竟已麻木,四肢都几乎不能动弹,连痛都觉不出来了。忽听得前方马蹄声近,约莫有十数骑奔来,她眼下已不及思量来者何人,只觉周身弱得厉害,头晕乏力,硬撑了眼皮去看,却见满目烟尘给来人坐骑踏起,雾蒙蒙一片,有人翻身下马走来,扶住自己身子问道:“姑娘,姑娘你怎样了?”

赵敏拿最后一丝意念撑着望去,眼前一位浓眉大眼、神情英挺的青年军官正朝自己问话,随即她神志便散,眼睛一翻,就要昏倒,最后闻得的一番话,是那军官下属向他禀询道:“李大人,这姑娘……”但听那人嗓音清朗,动言说:“先将人救回去,再行计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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