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年荒芜

《倚天gl》第212章——任平生

赵敏再醒之时,已身处军中帐里,肩头腰腹两处伤口,已给敷药包扎妥当,也不知是涂的甚么药,只觉出一阵清清凉凉的。她撑着坐起,四下里静悄悄的,唯有榻边一盏幽灯,并不燃得很亮,估许正是由此,方适她睡得这样好一阵安稳来。

“芷若……”赵敏灵台一明,头先便顾着唤周芷若的名字,哪知将四下里一环顾,竟是不见人影,她不禁心中陡惶,双足忙踏下地来,竟是鞋袜也不及着套,就这么痴痴怔怔的奔到帐边,撩帘一出,恰撞进一人怀里。

这方怀抱结实殷厚,全不似女子般柔和,赵敏伤势未愈,又将一颗心拴在周芷若身上,这一下惶惑奔得狠了,撞得自是不轻,只觉眼前金星微闪,凝了眸子去望,眼前人一张脸陌生英朗,声音却清澈犹泉,问道:“姑娘匆匆忙忙,这是要往哪里去?”

见赵敏只是怔愣不答,这人倒也不恼,反倒慢悠悠又重复了一次,还补了一句:“你伤处才上过药,可莫动劲再给挣裂了。”

赵敏柳眉微微一颦,往后退得几步,以手抚额定了一会,道:“同我一道……有个青衣的年轻公子,她……她在哪里?”

站在帐帘口的人闻言愣了一愣,道:“我救了你,姑娘却不问问我是甚么来历,也不好奇此处是何方军帐,却只是张口便探别人的景况,可叫李某好生失落。”

他这话说得调侃,怎奈赵敏见不到周芷若,哪里还听得进去甚么调笑之语,又念及自己昏倒前,周芷若是伤作气虚,早已不知人事,心中更加不能安定,只连问:“人究竟在哪里?”

那人闻言叹了口气,似乎有些心灰意懒,道:“你二人怎生都一般容状。”他低头打量了赵敏几眼,续言:“他安平无事,山间夜凉,姑娘伤口未愈,还请着好鞋袜,随我来罢。”

赵敏依言胡乱踏好了短靴,随那人出得帐来,只见夜行军中静阑人息,有兵士排排巡察过去,也是整端有序,心中不禁好奇这队人马出自何方。两人穿过一个个军帐,拐弯才见一座大帐里灯火通明,一道人影投射其上,自外头看过去,清瘦颀长,正是周芷若无疑。

周芷若那日旧疾发作,背上又负着赵敏行了许久的路,一时气虚力乏,终于晕倒。不过天幸她这回犯疾,竟都没呕血出喉,只是丹田气息杂乱,给人救起时,调息得好一阵才将冲窜的不适压将下去,自也是慌着要寻赵敏,便才给引到这处军帐中。

眼下帐内一方宽桌,已布了饭菜琳琅,她却根本无心食饮,有婢子靠近替她斟酒,周芷若却只顾神思飞扬,竟是看都不看一眼,兀自胡思乱想,只念着赵敏伤处,不知会否有个反复,当真不能落下心来。

就这样起起落落着一颗心,等了有一阵子,那杯中琼液也散了温度,侍候的婢子贴心得见,便问道:“天凉了,这酒也寒得快,公子可要把酒温一温?”

周芷若却只是素手攥着酒盏,一动也不动,眉眼痴痴的凝着烛火出神。婢女便伸手过来取她杯盏,这时却听得帐外脚步声近,正是赵敏并人过来,周芷若武艺不俗,耳力极敏,早已听得动静,却也不知来人是谁,牵心下只嚯的站起身来,眸子盯着帐帘处瞧。

那婢女给她唬了一跳,手慌忙一缩,身子却不及往后躲避,给周芷若这一起身搡得站不稳妥,退了两步,就要碰翻桌上酒菜,手腕却给跟前人迅疾扶住,耳中听得一道清澈嗓音,道:“当心。”

便在此时,赵敏掀帘而入,正见到周芷若一身清瘦男装,面目虽易了容,却清俊有余,恰拉着人家姑娘的皓腕,那婢女给这番亲近闹得是俏脸红红,挣也无力,不挣又羞,真真好一副刺眼的光景。

周芷若却无意识这样多,只在见到她面那一刻,脸上神采陡生,如春暖融融,唤了一句:“敏敏!”

赵敏看她安然无恙,先前那些担心到底落下,淡淡一笑,道:“你精神倒足,在这里饮酒来着,可是伤疾无碍了么?”

周芷若听这语气不甚热切,心中便是一提,她深知赵敏的脾性,每每这般语声说话,便要糟糕,不由忙松了手,看将过去,却见到跟在赵敏身后的人,顿了一顿,道:“我在等李大人带你过来。”

那被唤作姓李的大人闻言一笑,引着赵敏走近入座,又命侍婢给众人斟酒茶,这才拱手一揖,笑道:“周兄弟精神头确是好得一些,可是因着我带了你心头着紧……过来相见?”

原来周芷若伤比赵敏轻,醒来也早,已与她两个的救命恩人会过照面,这下听他寒暄,自也不好不答,只能道:“李兄说笑了。”

赵敏见他二人已是相识,不禁好奇,问:“却不知李大人是哪一处的官?”

那人笑意更深,凝了赵敏,道:“姑娘终于肯动问我了。李某小字思本,不才在明教军中任职,敢问姑娘名姓?”

“明教……”赵敏心里盘算此人会是何人麾下,同时又暗自庆幸,想明教上下人众千万,识得自己面目的倒也非全部,眼前这一个便不是,加之她如今狼狈奔波,也是与往日锦衣华服的郡主形容迥异,倒也少了几分败露身份的时机,心中稍定,面上却不动声色,只说自己姓赵,再不多言半个字。

那李大人竟也不介怀,命人布菜入席,道:“那日我带人巡察山中敌情,不意竟救得赵姑娘到来,李某不胜之喜。只以军务羁身,未克亲自管顾二位伤势,今日特以酒菜相陪。”

周芷若道:“咱们得蒙李兄搭救,自该谢过恩情才是,怎好劳动如此?”当即斟酒与他饮过,当晚帐中大张筵席。酒过三巡,席间赵周二人又再谢过相助之恩,那李大人但笑不语,问道:“我听周兄弟说,你二人本自浪迹江湖,乃从战乱中捱了波及,才致当日容状,却不知师从何门何派?”

赵敏闻言心底暗想:果然还是沉不住气来探咱们底细了。嘴上接口道:“我们只懂些家传武功,没入过甚么门派。”

“家传?”那李大人双眼瞟过周芷若,又落在赵敏身上,道:“我瞧着二位并无血亲之相,难不成赵姑娘你……是周兄弟的发妻……”

赵敏本自对周芷若的欺瞒余有恼气,即便是道小脾气,却也想趁机损她一损,于是抿嘴一笑,道:“哪里能呀?她家夫人姓郭,可同我半点干系也没有。她习她的秘技,我也有我的功夫,并不混而为谈。”

周芷若闻言只能暗自叫苦,脸上已是忽青忽白的难看了,虽心知赵敏这是小报复,却听她拿郭襄调笑自己,当真哭笑不得,但到底也只能默默受着,干笑道:“你真是……莫再拿我作趣……”

饭后各人散去,周芷若心中惴惴,竟偷摸到赵敏帐中,却见她正拆开肩头纱布,那伤口不愈,模样有些狰狞,瞧得自己怎不心疼,走近道:“敏敏,你伤口还疼不疼了?”

赵敏闻声早知是她脚步,又听这语声牵紧,当即顿住了手,道:“看在你那日背我辛苦的份上,便不给你脸色瞧啦。”

周芷若闻言才松了一口气,伸手替她拢着墨发,轻轻道:“你方才在席上又拿师祖的事朝我塞语,我便知你还在为往日欺瞒之事置着气。只你没当真捉那一件事不放,左不过心有微怨,那是应当的,只管冲我发便是了。”

赵敏给她说中心事,嘴里哼了一声,倒也由得她抚在自己青丝上,抬臂轻轻朝肩头伤处包扎好了,这才叹出口气,说:“当时在田丰的流火银钩阵前,我替你挡下这一钩一箭,便是想赌一赌你心里……是不是当真作狠不认我,可幸你分明都还是心疼着我,那一刻你唤我敏敏,怎不是将那些费心劳神瞒着我的事,统统也给抛在脑后了?”她说到这里,手臂再往上挪,摸索到周芷若搭在自己肩头的柔荑攥了,轻轻吐出一句:“我又何尝不晓得,这世上再没甚么比你我相守此刻更重要,即便你如今只余四成有五的活算,可我不怕的,芷若,咱们能得一日便一日,总都……总都是安心喜乐的啊。”

周芷若闻言,心中不能不感动,俯下身往她侧脸颊上轻轻一啄,将唇凑在赵敏耳鬓,一字一顿的道:“可惜我往日蒙着心意,不似如今这般豁朗,敏敏,我这下同你诺定,此生如非人祸天灾,硬要夺了我的命去,我周芷若……都不再离你半分。”

赵敏只觉给她吻过的地方微微发烫,低敛了眸子,心中甜蜜,道:“就我这么一个没奈何的,遇上了你这命定的魔障,屡次三番给欺瞒得好苦,可时至当下,还是不由自主的……信了你这一句话。”言罢拿眸子向四下瞧瞧,又低声说:“此处竟是明教军帐,我从前的身份,只怕夜长梦多,咱们不如就夜走罢。”

周芷若心想不错,方拿衣襟给她敛好身子,忽听得帐外隐隐动乱,一人踏足奔近,竟是闯入帐中,叫道:“敌人夜袭,赵姑娘,快与我出去!”月光下瞧那人模样,竟是那李大人。

他一进来陡见了周芷若,面上微微一怔,随即续道:“敌军派人烧起了后营,趁机攻将过来,留在此处不安全,快随我出去。”

周芷若扶住赵敏,并携着出了帐外,只见南方一角火光红红,营中隐隐乱了起来,那李大人手下亲卫小队护着几人往狭处出营,只听喊杀声渐远,转过山坳时,却遭一队人马迎头截住了去路。

为首一人骑高头大马,约莫三十来岁年纪,一双眼精明的四下打量,最终凝在赵敏身上,笑得癫狂阴森,道:“我道是甚么人能得大将李文忠管顾,于这阵仗里还不忘护着退走,原来是你这鞑子小妖女。多日不见,不意你竟祸水到了这里?”

那李大人闻言一凛,显然是难以置信,喝道:“你说甚么!”

马上之人冷声一笑,伸手指了赵敏,朗声道:“李文忠,你可知这女子是谁?她便是那汝阳王的亲生爱女,从前的绍敏郡主,你明教要反的朝廷鞑子!”

李文忠的面色陡变,惊得说不出话来。赵敏暗叫不妙,回过头却见周芷若面色发青,眼神好像早吃了人一般可怖,顺着这眸光看去,那马上乘客眸光阴损,笑意狂森,却是陈友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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