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年荒芜

《倚天gl》第224章——阴阳杀

言道峨眉风景天下秀,尤在冬日,其金顶霞光彩云,殿外皑皑白雪,更见奇之盛之,艳丽中又不失皎皎,如以美佳人比拟,真真不可方物也。

其时虽在寒冬冷月,似周芷若这等内功不俗者,衣衫却甚是单薄。原本她先习九阴真经在身,已是神健体明,后又阴差阳错,不得不冒着内息冲泄之危,再修九阳神功,更是寒暑不畏、阳雪如一,一旦九阳功成那日,想来天下武林豪杰之中,只怕除去武当张真人一身阴阳交融的太极神功外,再无一门一派的武功可与之匹敌。
   
但将至阴至阳的两种内力混杂于一身,这是百年来江湖中从未有过之事,何况九阴、九阳两门武功都是并世天下的精妙功夫,从未有人同修在体的,这其中艰难可想而知。如今周芷若断断续续,已将九阳真经习过两卷有余,将到第三卷起。

当初在少室山头,赵敏拿武穆遗书向张无忌手中共换得四本真经过来,虽说已修过半,可这越是高深的绝学,越难领悟是在后头。
   
周芷若盘膝坐在榻上,睁开眸子,自口中吐出一道浊气,将体内运徙的真气缓缓归于小腹丹田之中。赵敏见她吐纳收功,忙置下手里的书卷,起身倒了一盏热茶过来递到她手里,轻问:“怎么样了?”

周芷若将茶盏温在手心,却也不饮,只拿眼凝了赵敏面颊,嘴角扬起浅笑,道:“我练功已过两小半时辰,敏敏这样不声不响的枯守着,可是倦了?”
   
赵敏将嘴一撇,道:“我是个怕闷的性子,可方才静悄悄的待着,却半点不觉无趣。”周芷若眉头一挑,把茶水递到唇舌边润了润,奇道:“为何?”
   
赵敏叹了口气,伸手往她额头轻轻一拭,拿下来时却见那块鳞虾在绣的帕子上给浸湿了小块。“你每回练九阳神功我都提着心胆,一会见你锁紧了眉头,一会又见你额冒冷汗,可真叫我惴惴不安。”

周芷若心中一暖,却不是茶给温的,拉过她柔荑攥着,道:“习武之人修炼内功,哪一个不是这些容状?瞧你忧心的。我自个有分寸,遇到真气聚会的难处,也不敢强行运功冲破,这么些时日来,再没有一次症发的,若早晓得你这样沉不下心绪,我该不许你在旁守着才是。”
   
“那怎么成?”赵敏作势把脸一板,道:“你快说,方才碰着了甚么练功的难处?我分明看你吐纳气浊,收功时面有乌色,周芷若,你休想再扯谎瞒我。”

周芷若淡淡一笑,道:“我可不敢。”说着面容换作正色,仔细回想前刻练功时的情形,缓缓说:“呼翕九阳、抱一含元,我读九阳真经第三卷里是这样提及,却在练功时总觉着有一股寒气愈发见强,那好像是九阴真气自发汇集抵御,不让九阳内功在体运行,继而丹田之中便会阵寒阵热,想是阴阳难会之状,我就没敢再行强练。”

“那你眼下,可有没有哪里不好受?”赵敏问了一句,见她力乏得只是摇头,又瞧周芷若面色实在寡白,晓得那是气虚之状,便道:“你歇一会,我去端食膳来。”悬着心起身,足下快走几步,还未踏出门去,便听身后哐啷一声,直唬得她猛地回头,却见周芷若素手紧扯着心口衣襟,满面惨白,那先前攥在掌心的茶盏,已在地上碎得狼藉。

“芷若!”赵敏惊呼出声,踏足就要去扶她,却听周芷若撑着嗓子喝道:“莫妄靠近我!去…..去找杨姑娘来…..”赵敏心中作苦,便是有万般不能放心,却也只能依言推门奔去。

方才周芷若刚与赵敏说完了话,却忽觉右手食指的‘商阳穴’上一热,继而一股热气沿着手指、手腕、手臂直走上来。她心中一惊,暗叫不好,果然下一刻手阳明大肠经、足阳明胃经、手太阳小肠经、足太阳膀胱经、手少阳三焦经、足少阳胆经六处经脉中热气斗盛,竟是难以抑制。

得亏她意志且坚,硬生忍着剧热提气调息,想以九阴真气来缓解炽灼的阳息,可哪知便在此时,各处太阴、少阴、厥阴的经脉之中却又陡如寒冰侵蚀,冷得她素手一颤,才将茶盏碎在地上。

这一番变故不过转瞬之息,两股内力便在她体内胡乱冲撞个不住,热的极热、寒的至寒,两者不能交融,其中难受不可以言尽说。这寒热交攻之苦她已经历多次,晓得每次发作都是势不可当,疼痛到了极处,便会神智不觉。

已往几次都是发作得她整个人迷迷糊糊,这次在她九阳神功练至高层时突然来袭,则更是惊心动魄,只觉一股热气、一股寒气分从左右上下,慢慢汇到心肺之间。

赵敏唤时,她也始终昏昏沉沉,一时似乎全身在火炉中烘焙,汗出如渖,口干唇焦,一时又似坠入了冰窖,周身血液都似凝结成冰。如此热而复寒,寒而复热, 直搅得她几要作狂,将甚么也拍个稀烂,狠命发泄一番才觉好受。是以方才拼尽最后一丝灵台清明,也要先让赵敏离远了自己,为防她给自己伤到。
   
赵敏带了黄衫女子奔进屋时,便见周芷若正难受得见物便推、见阻便毁,将房内一干桌椅杯盏踢翻摔碎了个干净,那面庞又红又白,眸子里血丝也可得见。

赵敏心疼不已,顾不得甚么,忙上前搀住她身,却瞧见周芷若右肩处衣衫有白烟冒出,那当真是练功走火、转眼立毙之象,她心中大惊,抖着嗓子唤:“芷若,芷若!”

周芷若只觉脑袋里一片白茫茫的,神识不清,死死扯着自己心口衣襟,嘴里喊着:“疼…..好疼…..”说着猛地将赵敏搡开,又喝:“别靠近我……”

赵敏晓得她虽处于极难受之境地,却仍头先便关顾自己,心中大为感动,却又十足不忍见她这个模样,此时却听黄衫女子冷冷的嗓音在后道:“运气点她右臂清冷渊!”

赵敏在危急之际,竟也不至慌乱,心思灵转间,已提气在手,伸掌去按周芷若右手肘的‘清冷渊’穴道,此穴一旦给点中,便可令她灵台陡清,暂且宁静。

不料赵敏手指碰到她手肘时,竟觉着手如冰,不由得全身剧烈一震,不敢运力抵御,当即缩手,惊呼:“古怪!怎的这样子冷?”

黄衫女子闻言吃了一惊,道:“她这是寒热交迫,乃阴阳互冲的大劫。”说着踏足而上,伸掌抚在周芷若后心,以玉.女.心.经的调息之法助她化解。

只见顷刻间周芷若头顶便白烟直升,黄衫女子耗费了不少内力,便才凭借阴柔之息缓缓平息她体内横冲直撞的两股内力,收手时两人都气虚力乏,各自后退几步,瘫坐在地。

赵敏上前先抱住了周芷若身子,瞧见她虽然满头大汗,却到底面色有缓,晓得那性命之忧算是捱过去了,心中这才安下,回头问:“杨姑娘,你可没事么?”

黄衫女子就地盘膝,兀自将内息顺了小半周天,才睁开眼来,道:“无妨的。周芷若如何?”赵敏将人抱到榻上安顿好,道:“昏睡过去了,倒也没大碍,多谢了你。”

黄衫女子淡淡摇头示意不必,又自袖中摸出一本黄皮薄卷来,道:“我无意中在古医籍里发现了这个,或许对周芷若的旧疾有用。”赵敏又惊又喜,忙接过来看,只见那书卷封皮已有残破,书页也卷曲了,想是有不少年岁,面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,不禁读道:“九枢…..十二脉?”

黄衫女子道:“不错,这部《九枢十二脉》里讲到,万物必须阴阳相济,独阳无阴、孤阴无阳,还说日昃则升,月食则盈,盛衰必复,这不正同周芷若一身顽疾恰合么?”

赵敏听得有救治之法,当真欢喜不尽,连道:“是了是了,芷若的体内正是阴中寓阳。我虽不懂歧黄之术,却也晓得所谓阴阳,乃天地之道、神明之府,万物之纳纪,生杀之本始也。不知这内息却要如何做到阴阳融合?”

“阴阳虽是两个字,然却是一进一退,一消一长,进处便是阳,退处便是阴,长处便是阳,消处便是阴,所以阴阳做一个说亦得,做两个说亦得。”黄衫女子拿过那书卷,翻开几页,读道:“‘孤阴不生,独阳不长,阳生阴长,阳杀阴藏’,这无不在说天下阴阳可融之理。”

赵敏听得心急,索性夺过书来,顺黄衫女子所读卷扫目下去,囫囵又翻过几页去,看到几行小字写着:死死生生,断百脉而知涅矣。

她眉头突地一跳,顺着读道:“阳气根于阴,阴气根于阳。无阴则阳无以生,无阳则阴无以化。重阴必阳,重阳必阴,盖以针刺泄阴之穴,先破阴息之障,再断阴络,造以绝阴之体,阴消已极,便生阳亡,如此阴阳离决,精气乃绝…..”看到这里,心中寒了一片,再也不能镇定,怔道:“这哪里是甚么救治之法,分明便是教人自尽!”

“不错。所谓日昃则升,月食则盈,便是要先断经脉,一损俱损,寸寸烧折。”黄衫女子阖眸叹道:“这中间阴阳坎离,弄错不得半点,否则只有加速病患死亡。”

赵敏脸色一白,道:“这样荒唐的法子,我绝不拿来让芷若犯险。有谁会相信,一个人断了经脉却还活得下来?”

黄衫女子道:“我也是在替郭…..郭姑娘寻解治病良方时,无意间看得此书。莫说是你,就连我身为医者,自认见过不少疑难杂症,也晓得许多稀奇古怪的治病之方,却还是觉得这书里所提太过离奇,可细细读来,其中将阴阳交互之理写得十分详尽,不得不说确有些道理。”

“可有谁会拿自己的性命来随意赌试?这法子一旦不成,那便是死无转圜余地。”赵敏越想越觉不妥,道:“自来修习内功,必当水火互济,阴阳相配,芷若体内阴气大盛而阳气极衰,阴寒积蓄,已然凶险之极,只要内息稍有走岔,立时气绝,倘若再让她自断经脉,可真是大罗神仙也没救了。”

“是,正因她本就是这样凶险的身子,又得了四十年深厚的内力相护,我才敢向你提这个意。届时她若筋脉尽断,那才真正达到了日昃月食的死地,这是寻常人没法一般的,指不定…..会得后生。”黄衫女子长长一叹,道:“可就如你所说,这法子没得重头来过,一败便死了,实在也非良法,除去当真到了山穷水尽之地…..却都不好拿来用的。”

赵敏此刻也是心有惶惶,将书置在榻边,道:“是,此事我要与芷若说过,一切从长计议。”

二人前后出了门去,过得一阵,周芷若才猛地睁开眼睛,其实她最后已醒,只周身实在无力,连眼皮也睁不开,更莫说动唇讲话了。

不过倒将赵杨二人对话听去了四六,这下养复过些元气,便才睁眼往榻角一摸,把那本《九枢十二脉》抬在眼前看了起来,不时听房门忽开,赵敏端着吃食进来,瞅见她躺着,手里还拿了书,心中陡然一酸,走近搁下饭菜扶她坐起,道:“你都晓得了?”

周芷若点点头。“你说得对,这法子九死一生,至少目下,我是用不上的。”

赵敏不安稍减,道:“是,不说这个了,我扶你起来吃饭。”先将翻倒的桌椅扶起,又把人搀了坐定,摆好碗筷,忽道:“呀,还有一盅药膳羹,方才煨着,这下该是好了,我去拿来与你。”

“好。”周芷若有气无力拿起筷子,眼看赵敏走出门去,却只顾呆呆的瞧着饭菜出神。不知如何,竟忽然想起当初在荒岛上吃赵敏做的鱼肉,心中又是甜蜜,又是酸楚,想那时两人暂抛心结,仿佛可在岛上享尽无穷岁月,以迄老死,哪像如今,难争朝夕…..

她越想越是苦恨,一时之间牵动内息,真气又复逆转,双气相激,只觉胸口郁闷无比,突然口中一根血柱射了出来,手里那碗白饭终于再不能看了。

她呆了一呆,吐了这口血倒是畅怀得多,凝着碗里的饭,忽然拿起筷著便吃,硬生将那碗血饭和着菜扒进了肚里,吞咽下最后一口,竟觉隐隐的反胃,想倒茶却见零散了一地的瓷盏,无奈皱了皱眉,只好拿真气将不适强压下去。

此时赵敏端了羹汤来,见周芷若碗里已然空了,奇道:“怎么吃的这样快?”

周芷若喉中哽了一哽,勉力挤出一个笑来,回道:“我肚里饿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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