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年荒芜

《倚天gl》第225章——秋水清

赵敏看周芷若一张脸透出惨白,说完一句话后,又将嘴唇抿得紧紧,似乎在咬着牙关,便道:“怎么?是又有哪里不好受么?”

周芷若不说话只是摇头,瞥眼见赵敏端来的药膳羹,便想喝些压压肠胃,动手就去拿瓷匙。赵敏暗叹口气,拿过她空的碗盏盛好小半碗,道:“我晓得的,即便是身子难受着,你也绝不肯对我说。”

周芷若闻言喉咙一酸,想回她一句安心的话,却叫胃里头先前硬塞下的血饭给揪着,一阵阵搐,忙夺了碗来便饮,咕噜咕噜直将一碗药膳羹给灌了个干净,方才好过一些,呼出口气,道:“我这不是好端端的,能吃能喝,你可莫作胡思乱忧。”

赵敏坐到她身旁,默了一阵,忽道:“你可不要再做狂事,只来怄我。”周芷若愣了愣,道:“我好做甚么狂?”

赵敏伸手一指给落在榻角的那部《九枢十二脉》,声音竟似带颤,道:“当时我在大哥的军营中,猜到那薛先生就是你,那个时候我便同自个讲,今生此世,就最后再让你骗我那一回,再不成了,周芷若,哪管你心里头藏了甚么思量,都再不成了。”

周芷若这才明白,她这是怕自己再瞒着骗着,用那九死一生的法子来医疾,且瞧赵敏苦着脸色,说话的语声也带了惶,一时间竟蓦地想起,当初在西域的黄沙飞雪中,赵敏绸衫折扇,何等翩然风姿。眼下只不过隔了短短一两载光景,同样也在冬日,昔年意气风发、怒马鲜衣的绍敏郡主,却是到哪里去了?

“我赵敏,定要轰轰烈烈做一番大事。”

“若我为男子,势必以一身巧思韬略,要这天下山鸣谷应、风起水涌。”

周芷若不住自想:那样多的骥骜之气,她当真有法子舍得干净,就这么不要了。她狠得下那个心,我却掂不起这份长情。周芷若啊周芷若,她抛下家国荣尊,视王侯为粪土,总不过是为了与你这寒门薄宦的小女子长相厮守,为甚么你连伴她的日子也不能有?你若练不成九阳神功,将来撒手人寰,是要她连如今仅剩的一条性命也陪给你么?

负你良多。敏敏,我始终都负你良多。

想到这里,周芷若眼角陡然一酸,前尘旧恨齐齐涌将上来,又怕叫赵敏瞧了伤心,便干笑着嗓子道:“你想到哪里去啦?那法子无异于自尽,眼下距离三年之期尚不算迟,我可还想与你多处几日。”嘴里这样宽着她心,手上却拿瓷匙又盛了一碗羹汤出来,忙着低下头喝。

赵敏见她笑中作苦,忍不住攥紧那柔荑,待说几句柔情软语,却见周芷若饮了几口汤,忽然偏过身子,痛吟一声,将腹中之羹一概呛出,又在那大嗽个不住。

“怎么了?”赵敏慌着顺她脊背,见周芷若缓缓直起身来,咳得是面红发乱、目痴筋浮,喘的竟讲不出话来。而那张清冷的幽兰面上,不知何时已长泪涌流,哭也无声。

“芷若……”赵敏忙拿衣袖替她拭泪,胸口一闷,不禁抱住了她身子,又凑过头去不住吻她脸颊,嘴里苦苦喃道:“做甚么这个样子伤心?”

周芷若缓了缓气,面庞上触到赵敏温存的鼻息,长叹出一口气来,道:“敏敏,你只管安心,若非当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,九枢十二脉里那法子,我都不会用的。你还才将与我相伴,咱们的日子……太短了,我心不甘死、心不甘死……”

人世间一大恨事,便是相爱难相守,这样子命由天定,到底也无可奈何。周芷若一番饮恨自苦,竟是抖胃扇肝,索性有气无力的倚靠在赵敏怀里,嗟呀不言。

赵敏本就心思聪慧,何况二人坎离浑浑,走到如今这一步,早已是灵犀互通、情愫交融,再没有甚么看不明白的了。她只稍稍一想,立明其悲,只将周芷若身子捞到腿上抱着,却摸到她躯上不知何时,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,真可谓哀毁骨立,叫人好不怜惜,当下不禁又啄了啄她的侧颊,道:“那我也同你说一句安心的话。”

“是甚么?”周芷若楚楚依偎在她怀中,再也不愿思量何事,落于眸里心上的,唯有赵敏的眉眼朱唇、体贴温柔。

赵敏扳正她身子,二人凝眸相对,只听赵敏一字一顿的道:“你只记着,不论最终你练不练得成九阳神功,总都是你生我活、你故我死。”

这最后几个字说得是斩钉截铁,周芷若字句听在耳中,也感惊心动魄,不过更多则是甜蜜,一时间,竟因着她一句话,又油然生出诸多勇毅,唯愿生死不惧、天人莫离。

◆◆◆◆◆◆

黄衫女子离了峨眉掌门的独院,行往卧房的路上只是颦着眉头,犹有心事。暮色才至,这山间峦风细微,吹得人也清明、灵也碧澈。此时却忽听前头咕咚一声,脚下落了半块小石,滚了几滚,停在她衣袂裙边。

“是甚么人?”黄衫女子冷冷动问,却听四下里静悄悄的,再没半点动静。她心想:是我心事思量得出神了,多半前头有甚么小猫顽皮淘气,竟也疑神疑鬼,峨眉派中,倒不会有人这般促狭。定心欲走,却见假山背后猛地里窜出个人来,一头子唬了她一跳,脚下未及收,身子一撞,就与那人抱了个满怀。

且听那人跳出来格格直笑,道:“杨姑娘心事重重,否则凭这山石后头藏了个人,又怎能叫你察觉不到?”

黄衫女子听这语声熟识,闻如三月桃花一般,心中便已明白过来,不由脱出那怀抱,把脸一板,冷声道:“我就晓得再不是别人,整个峨眉金顶上,必是你才敢这样胡闹。”

那人正是郭襄,她晚膳用罢出屋闲逛,于峨眉诸处又甚熟络,便悠悠走来了此处,恰见到黄衫女子独个人孤孤荡荡,似有心事的闷头走路,便一时顽心起来,躲在假山后逗她一逗。

眼下看了她的冷脸,郭襄竟也是全不萦怀,反而负手踱步,笑盈盈的道:“好几日没见到你,自然忍不住来叙个旧,怎么能叫胡闹呢?”

自打那日同练玉女心经过后,黄衫女子静了连日,已将那时的窘事平息下些心绪来,眼下见了郭襄,到底不慌,道:“也罢,我恰有事要同你讲的。”

郭襄咦了一声,奇道:“甚么事?”

黄衫女子叹了口气,回头见掌门人独院里灯烛凄寥,突觉萧疏景象,心中一涩,道:“今日周芷若又犯烈疾,我方才替她运动疗伤伤时,觉出她体内阴阳二气渐渐势均力敌,胡乱交冲起来,那是十足难捱的,何况如今她的九阳神功已练至卷三,越见深难,便更为凶险。”

当下又将先前房中情形说了,郭襄听得是面唇发白,道:“可有法解?”黄衫女子道:“原先她得你四十年功力,身子竟然大好,料来你独奇的内功可护她挺过练功大劫。我想着倒不如重行旧事,但头先,是要拿玉女心经治好你的伤。”

哪知郭襄闻言呆了呆,低头叹笑道:“玉女心经只怕不抵用的。”说着撩起衣袖,露出小半截手臂来,但见那皓腕上两寸起始,竟肿了一块皮肉起来。

黄衫女子给唬了一惊,道:“这……这是真气异斥,滞阻于经脉所致,怎……怎会如此?”

郭襄淡淡一笑,道:“玉女心经固然高深精妙,可我内功却十足怪异,只怕无福再与杨姑娘修炼了。”她放下袖袂,面上仍旧笑意嫣然,道:“从前我拿四十年功力救得徒孙愈可,如再许她四十年又有何妨?”

“不成。”黄衫女子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打断道:“你日渐衰竭,徒耗偌多真气,势必一命呜呼。且想周芷若会乐意看你如此么?”

郭襄道:“可那九阳神功修习到后,身子要冲破热息烧在经脉的大关,只怕她捱不过去。可惜我这内功不知心法,乃是机缘巧合得来的,即便想教与徒孙,也是无法。”

黄衫女子沉吟了一阵,转过眸来,且观她面如冷月犹白,眼如秋水还清,自嘴里轻飘飘的吐出一句:“我信传门下八名侍女,不日便同我共赴天山。”

郭襄听她言语风轻云淡,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她在说甚么,惊呼:“你……”一个你字尚悬在口边,便听黄衫女子低喝道:“有人来了。”

两人止言静听,只见一人颠颠的从园外进来,见了她们便笑:“师祖、杨姑娘,夜了,你们是在这……”说话的却是墨蓉,但见她嘴角笑得揶揄,道:“我去给师父收拾碗盏,再提…水来给她沐浴,你们慢慢……嘿嘿,走啦、走啦!”说着一溜烟跑远开去。

黄衫女子面上一讪,心想:这小丫头怎么神出鬼没的?转回头来,便见郭襄颦眉凝过了眸,颤声问了一句:“你这样拿性命犯险去天山,却是……却是为了甚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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