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年荒芜

《我与柔弱小妈的那一晚其三十三》

张无忌将周芷若二人送至昆仑山外十五里,方才始别,临行前多般叮嘱,言说一路当心云云,他此话真心真意,是为了旧年之谊也好,为了儿女私情也罢,总归都发乎于心,周芷若倒也客客气气还以礼数,唤他一句无忌哥哥,张无忌闻之在耳,心也欢畅柔暖。

小昭往驿站买下两匹快马,与周芷若加鞭连骑,径向大都而去。此去千里迢迢,两人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,没法星夜赶路,途中甚耗心力看顾孩子,行程到底多有耽搁。

这孩子莫看虽小,还不记事,却亲周芷若得紧,离了她怀抱片刻也不成。但凡将她交给小昭抱着,不出半刻,便要张着两条胖乎乎的胳膊,嘴里咿咿呀呀的叫唤,硬得回到周芷若怀中方才罢休。

小昭嘻嘻笑言:“好你个小家伙,人还不大,便晓得腻着娘了。”

周芷若也颇为无奈,笑笑道:“真可淘神。”

小昭便看向她戏谑:“公子小时候怕不是也像这样么?”

周芷若面上一僵,掩嘴轻咳了声,薄唇轻启,道:“我幼时,可乖顺得多。”

两人说说笑笑,连路对这顽皮的小孩那是又气又爱,到大都虽用了数日,却也不觉漫长。进城时分,已近黄昏暮色,周芷若道:“天色已晚,这孩儿也累得慌,且寻店歇脚罢,待明日……我再去汝阳王府。”

隔天尚早时候,小昭向起晨得惯,迷迷糊糊到院中叫了早食,想着周芷若怕还未起身,特吩咐店伴迟些送来。回到廊里,本想到周芷若房门外瞧一瞧动静,却见那人已梳戴齐整,清清款款的立在扉边,小昭惊道:“公子怎么就起来了?这连日风霜赶路,该好生歇歇才是。”

周芷若笑道:“睡不着了,索性起个大清早。”

小昭鉴貌辨色,看她此番容状,无不涵了欣欣之喜,想定是为见赵敏所致,当下倒不说破,只问:“那小娃儿呢?”

周芷若道:“孩子尚且还睡得香,我……我出去一会儿,小家伙便交给你代为看顾,有劳了。”

她虽不说要去哪里,小昭却已心知肚明,笑着捏捏她手,说:“公子安心的去。”

周芷若步出客栈,却没头先往汝阳王府走,反而赶到早市上,大都繁华乃中原之盛,此时集市已开,叫卖声熙攘不休。她生性清冷,不喜热闹,却耐着性子左挑右选,终于卖下一柄画了君子兰丹青的折扇,揣在怀里,才径往汝阳王府而去。

她轻车熟路,不久便到了府门外,见那两头雄赳赳的石狮还是如前,一干武士面色冷冷的守在左右,来往且禁车马,百姓驱三丈而过,实实在在一派皇家作风。一个老管家立在门边朝下人吩咐着甚么,周芷若上前唤了一声:“哈总管。”

一众守卫见个汉人女子走近,正待喝问,看清她的面容,却都骇得张口结舌,不禁看向了正回过头的哈总管。

哈总管也吃了好一惊,揉揉昏花的两眼,颤颤踏进步来,朝她细细打量了一阵,颤道:“娘……娘娘,真可是你?”

周芷若淡淡一笑,回:“是我。”

她身为汝阳王最小的一个妾室,方过门还不足两年,本就是在王府长大,生得又这样子出众,府里的下人武士,哪个不认得她?

哈总管左右瞧了瞧,面色却有些古怪,矮声问:“娘娘这是要进府?王爷带世子早朝,眼下还没回来,算算时辰,倒也快了。”

周芷若摇摇头,说:“不,我只来见郡主一面,见过便走,无需惊动王爷。”

哈总管的脸更苍白了,双眼滴溜溜向她看了许久,也不知想瞧出个甚么花来,半晌才道:“郡主一早出府去了,今儿个傍晚才归。”

周芷若闻言心中失落,手摸到怀里的折扇,欲拿未拿,唇一动,说:“那我黄昏再来。”

她扑了个空,难免心不在焉,慢悠悠的晃回客栈,却见一个男子正坐在自己房中,小昭立在一旁,怀里抱着孩子。

周芷若走进房里,待看清那人的脸,吃惊道:“无忌哥哥?你怎么会来?”

张无忌满面风尘之色,像是连夜没寝,眼眶也熬红了,说:“义父……义父不见了……”

“甚么?”周芷若直是不敢置信,连问:“怎么回事?”

张无忌叹道:“那日我送你们下山,回光明顶时候,一切尚自好端端的,到了第二日晨早,我去义父房门外唤他起身吃早食,却不听人应声,我又拍门叫了几下,听得房里头静悄悄的,我心知不妙,哪里还顾得礼数,慌忙破门而入,只见房中诸物都放得齐齐整整,不像有打斗的痕迹,可偏偏就……就义父不见了。我下光明顶前,已派出教中弟兄找寻,自己也连路探来,竟都毫无进展。”

原来他一路奔波憔悴,是寻谢逊无果所致。周芷若与小昭虽提前赶路,却给襁褓婴孩绊住了脚程,是以反教张无忌赶上,几人才又得再会。

小昭先已听张无忌道过此事,便也不奇,只听到这里,不由问:“谢老爷子屋外头……张教主没有派人守着么?”

张无忌道:“厚土旗颜掌旗使带了兄弟看着的,都说没见到义父半夜出来。”

“这倒怪了。”周芷若翠眉微颦,思量道:“人绝不至凭空失踪,房中既然未见打斗余迹,多半便是两种情形。要么是敌人用了迷药,又轻功奇高,才能不动声色将你义父掳走,要么……是谢大侠听到甚么响动,追着敌人出去了,倚仗他的武功,你手下人倒也察觉不到,至于为何不告而别,那也不好说的。”

“若是迷药……那敌人的功夫定是甚强,才能将义父一个七尺大汉不声不响的偷去,而不让颜旗使他们察觉半点动静,若是义父自己追出去的……”张无忌越想越是一团乱,不住喃喃道:“那会是甚么人,非让他老人家亲自追赶不可?还不肯……亦或是来不及告诉手下们一声?”

“这就不得而知。毕竟咱们眼下浑没头绪,一切都只不过是推测罢了。不过有一点能够确定,谢大侠失踪一事,必与屠龙宝刀有关。无忌哥哥……”周芷若吸了一口气,道:“这些日子里我落魄无归,得你慷慨收容,我知咱们少时情分,如今自也不该瞒你。那刀本是我师父从丐帮手中抢来,往后又给……给敏敏带人来门中一闹,那柄武林至尊……倒是还在峨眉金顶之上,但我没法子将这消息透露出去。你晓得……十数年来武林之中,谁人不想争这宝刀,闹得是腥风血雨,若让江湖人晓得刀在峨眉,便是不得安生的大祸,身为峨眉派掌门人,请你恕我不能替明教出这个头。”

张无忌闻她自责,慰道:“芷若,你言重了。峨眉位居中原武林六大门派之列,门中各个师姊也是武艺精湛,但到底难敌各门各派之虎视眈眈。想当年我爹娘一回武当,便惹来见血的灾祸,连太师父也妥善不了,这宝刀屠龙之争……从来都是棘手如荆,何况义父待我又是恩重如山,为他安危之虞赴汤蹈火,那是在所不辞,我怎么能让你替明教来担这难事?”

周芷若只不接话,垂着眉头,兀自想了一会子,忽道:“其实屠龙宝刀之中,真有能号令天下的秘密,此事……此事关乎我峨眉派兴衰荣辱,到底不能坦言相告。不过有一件事我是可以同你讲的,如今宝刀虽在峨眉,却已再非武林至尊,只与普通刀剑无异。”

“唉,甚么武林至尊,江湖上人人争得头破血流,我却不甚在意。”张无忌说得诚恳,道:“明教之所以如日中天,靠的并非全是武学功力、宝刀奇刃,最重要的,还是良将兵马。否则朝廷为何视我们为眼中钉、肉中刺?管他屠龙刀里有甚么称霸武林的秘密,我只担忧义父他老人家的安危。”

周芷若闻言,想到武穆遗书如今已落入了朝廷手中,武林人争相厮斗,累扰光明顶,无不是为了找谢逊、夺宝刀,这一切实情她心知肚明,大抵是赵敏从中作梗,心里虽苦,却没法将此事透露给张无忌听,犹恐祸及赵敏,一忍再忍,只道:“各门各派又起风云,明教还需你多加费心,至于谢大侠……我也可为你出一份力,探听他的下落。”

张无忌自不知这其中关节,听到周芷若如此关切言语,心下甚暖,道:“俗话虽说,江湖事江湖了,可生处这乱世之中,却是不得不将武林风雨和天下兴亡的大事牵连起来。各门派高手再剽悍凶霸,我明教堂堂之师,未必就赢不得,你无需愧对担心。”

周芷若想到与赵敏间种种殊途的干系,在民族大义与女儿私情间徘徊难决,心有苦烦,只是摇头不语,一时间大伙都没说话。过得好半晌,忽听到小昭怀中的孩子“唔”的一声,醒了过来,小眼睛眨巴着看了看,没见周芷若,当即哇哇的出声哭闹。

小昭哎哟一声,连哄着:“小祖宗,你娘可不在这么,快莫叫唤了。”说着忙将襁褓递给周芷若抱着。

那孩子一到周芷若怀里,可乖顺极了,立马不再出声,还咯咯笑了笑,砸吧砸吧嘴,又迷迷糊糊的睡着。周芷若无可奈何,只好抱着她到一旁坐定,想了一阵,悄声道:“既然咱们身在大都,想探听谢大侠的消息,我倒有一个主意。”

张无忌惊喜不已,忙问:“是甚么妙计?芷若,你快说。”

周芷若道:“在大都,不论想寻何人何物的下落,除了找一位神机妙算、足智多谋的人相助,却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么?”

小昭心念一动,脱口而出:“是郡主娘娘!”

张无忌恍然大悟,连连应道:“是了是了,去找赵姑娘,她更能帮咱们出一些好主意,明教中杨左使、范右使那些兄弟们虽然也是江湖中的狠角色,却万万不及赵姑娘的聪明。更何况她又重权在握……得此相助,义父的下落必容易水落石出。”他越想越喜,嚯的站了起来,说:“我这就去!”

“嘘!”小昭低喝一声,朝周芷若怀里指了指,道:“莫吵醒了这闹哭鬼。”

张无忌这才回过神来,摸摸后脑勺抱歉一笑,却听周芷若道:“汝阳王府我方才去过了,敏敏她……傍晚才归。”她看着酣睡的婴儿,想了想,说:“不如这样,等孩子醒了,我哄她吃食睡觉,咱们黄昏时分再一道去。”

张无忌牵挂义父安危,恨不得即刻就见到赵敏,却无奈如此,也只能耐着性子道:“好。”

好容易捱到日落西山,天边昏鸢啼啼,周芷若将孩子安顿好,托小昭看顾,自己和张无忌悄然来到汝阳王府门前。

到底是皇族贵胄,眼下天色未暮,府里府外已是灯火辉煌。周芷若看到众多把守的兵士,道:“我先进去,你寻机行事。”

张无忌心知她的身份,出入王府谁人会拦,当即应下。眼见周芷若步履袅袅,在一众侍卫低头颔礼下款款翩翩的进了王府,他不敢停留半刻,轻功一跃,偷偷上了侧院墙沿,又往府中潜去。

周芷若是汝阳王的妾室,离府将近一年上下光景,眼下回来,少不得要见一见王爷。张无忌看众武士们都费心于忽归的娘娘身上,忙趁机径往西厢院去,那处是赵敏的闺房,许久之前,他曾意图带周芷若逃出王府,已将里头屋舍所在查得一清二楚,加之他武功不俗,哪消多费心力,便来到西院窗扉之下。

里头影影绰绰燃着琉璃灯,赵敏的身影投在户上,一动不动,张无忌翻身而入,开口便道:“赵姑娘,别来无恙?”

赵敏正一手支颐,怔怔的出神,见是他来,面色倒忽然有些发青,也不知为了甚么,淡淡一瞥,放下手道:“我还道是哪里来的野贼,如此胆大包天,竟敢擅闯本郡主的房院,原来是魔教的头领张大教主,那倒也不怪了。”

张无忌一来便吃了个闷头亏,不解道:“赵姑娘这话是甚么意思?”

赵敏冷笑吟吟,负手站了起来,阴沉沉的朝他打量,嘴里吐出一句:“说你熊心豹胆,难道还讲错了不成?我府里的人你也敢拐带,却问过我了没有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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