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年荒芜

《倚天gl》第191章——赠欢喜

“我求你一件事。”

周芷若薄唇轻启,说了这么一句话,却听得黄衫女子心头大震,想了一会,才道:“是和她有关。”语气并非问询,是平静而肯定。

周芷若淡淡点了点头。“你晓得,我眼下要么枯等三年,任自己呕血而亡,要么继续修炼九阳神功,在经脉愈伤的景况下,攥着那三成……”她说到这,顿住笑了笑,涩然道:“而今这伤更重,只怕连三成也没有了。这样一个我,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同她熬在一处?我只怕哪一日忽然便死了,余下她独个人……却要如何承受?”

“你身子如今……确然是脉细如丝,料为你差些丧命那次落下的隐疾,再练九阳神功,寒热交迫之劫发作时,偏偏伤的就是肺腑脉络。你虽已捱过两回症发,可对经脉的损伤也是极大,往后再练,恐怕越发抵不过去,想要活着,那是很难的了。”黄衫女子抿着唇,吐出一句:“恕我直言,此乃顽病,药石罔顾,大补的好药,拿来总也不过是续几天命而已,能否得活……只看天意。”

周芷若眉黛低敛着,淡淡道:“自打症发第一回后,我便总时常呕血,只是偷着没叫她晓得。杨姑娘你诊出我经脉滞阻大虚,这恐怕是累而成疾了。从前我急于求成修炼九阴真经,偏了魔道,又中幻阴指和玄冥神掌,已是肺腑脉络有损,往后少室峰上差些丧命,伤上累伤,倒是重了。这样的结果,实也在我意料之中……”

黄衫女子定定凝着她,缓言问道:“是以……你目下想同我求甚么事?”

周芷若垂着眸子,道:“我只想剩下的时日,倒不知要从哪里去偷得一些,来多瞧她一眼。虽说这样有些杞人之忧了,可我活命的成算实在太低,不得不为身后作好打算。敏敏她……还当我能一日好过一日,总归会痊愈如初,与她长自相伴。我有时想想,这样瞒她,倒也并非坏事。她一颗心始终狠命塌地,非我不可,倘若见我死了,定是要随着去的。可我不能由她如此。”

黄衫女子哼了一声,冷冷道:“她既愿意生死相随,你又何必非要逼她活在这世上受苦?”

“她与我不同。我周芷若活到今日,这世上已没了半个亲人,除去了她,左不过形影相吊,孑孑孤身而已,即便是死了,唯一的牵念……也只有她一个。”周芷若摇了摇头,续道:“她从前为我断了同家里的干系,虽不听她嘴上提及,可我是晓得的,她心里……始终记挂着父兄之情,我自然也盼她有朝一日,可得归家重纳。没有了我,她在这人世间尚是有惦念的,也尚且有人挂心着她,如要由她殉情而死,我做不到。从前我累得她抛家弃国,那事一直如我心头之鲠,发愿朝迟一日要让她有家可归。但这件事到底太难,她父兄不肯接纳我,她又执意要与我一处,自然回不了家。往日曾想着来日方长,总有转机,怎奈如今我时日无多,唯能做的……便是先保住她的性命。”

她说到这,低低笑了,道:“想想也好,如没了反贼余孽周芷若,她父兄定然乐意迎她回家,够了……够了……”

黄衫女子叹了口气,道:“她当初肯为你断绝与家中的往来,而后还拿武穆遗书换了九阳真经,心里只怕已将你看作最重了,想来……多半不会领你这份情。”

“我晓得她火一般的性子,狂痴起来,大抵甚么也不愿要了。有些话倘若给讲了出来,她定是要为了我,上天入地、赴汤蹈火的去寻个救命之法。自打万安寺起,她便总是如此,明知不可为,却偏偏喜欢一头扎将进去,将自己弄得不堪至极。只是但凭她再本领通天无所不能,若天要我死,一切也终都是枉然了。我唯能许给的,便是要她好生活着,这些事,总也不能叫她晓得,否则,她定是会做出些损身折寿之事,义无反顾的跑来与我同死同生。”

这几句话说得有气无力,可是言语中充满着柔情蜜意,周芷若抬了眸子,动唇缓缓的道:“所以我求杨姑娘,来替我撒一个谎。”

黄衫女子对上她的眼神,莫名心头突的一跳,只感觉她要做出甚么奇事,问:“你待如何?”

周芷若道:“杨姑娘只管去同她说,有了医治我痊愈的法子,只要……只要她肯随你离去,相伴三年。我晓得她会的……若是为了救我性命,她一定会跟你走。”

“你要送她走?”黄衫女子微微一惊,道:“你可曾想过,若三年之后她回来寻不见你,又当如何?”

“三年……的确是我活命的全部希望。三年内若我练不成九阳神功,那便是一死,若是练了而熬不过症结,也只会早死,成败……皆在这三年之中了。”周芷若幽幽叹道:“算来我与她相识相知,伴在一处的日子实也不久,杨姑娘你容貌品行无一不佳,若是我不幸身死,你又得了这三年做伴,或许便能使她忘了……”

黄衫女子一直听她言语,越听越是明白,晓得她打算做甚么狂事出来,这下再忍不住,打断道:“若是她忘不掉呢?”

“那便让她忘掉。”周芷若一双眼凄凄的模样,轻声道:“杨姑娘精通岐黄之术,该晓得世间可有令人没了记忆的法子么?”

“有倒是有,可是……”黄衫女子柳眉颦蹙,冷声挤出一句:“你当真是疯了。”

周芷若轻笑出声,苦苦道:“我终此一生,往日汲汲营营,都在为家仇师命奔劳困顿,累她伤心,后来自认回了头,下半生都可倾尽来待她好,却又逢了上天要拿走我的命数,我恨……”她说着又因情思牵动内伤,捂嘴咳了几声,续言:“许久之前她与我道,要我晓得这世上总有甚么,可抵得过血海深仇,时至当下,我又何尝不能护她一回?即便我死,也要她忘了我,无灾无病,不伤不痛的……活下去。”

正如许久之前,她在客栈里同赵敏道: “可我更想你此生欢喜。我想你豁朗大志,求之得之,我想你至亲阖家,始无分别。”如今赵敏已抛了鸿鹄远志,至少保得她活命,以盼他日归家……

黄衫女子听到这里,心里杂陈,不知是甚么滋味,只冷了声道:“我为何要帮你圆这个谎?”她袍袖一挥,背过了身去,说:“如此一来,她会以为我趁人濯危,我如何要为你去做这个恶人?”

“只因你可以有一个机会。”周芷若道:“虽不明原由,但我晓得你待敏敏……多半存了亲近的心思,只苦于有我这个妨碍。如今我将她送到你身边相伴三年,说到底,也是向你托付。其时如我已死,你大可祛了她的记忆,重头来过。这样一个机会,杨姑娘也不想要么?”

黄衫女子闻言一怔,背影颤了颤,心中念头百转千回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周芷若见她不答,又道:“我周芷若自幼长于峨眉,修行问道,虽不是甚么顶天立地的丈夫,却也晓得膝下千金,上跪天地佛祖,下跪父母先师,如今我这样求你,只盼杨姑娘能允了此事,如此……我虽可能伤心一世,却免得敏敏日后受苦了。”她话及于此,心中凄恻,越来越是难忍,蓦地里不由得热血逆涌,喷将出来。

黄衫女子闻声回头,但见她脸色惨白,摇摇晃晃的撑着身子,仍强忍着跪在地上,心里不禁又是动容,又是不忍,沉吟半晌,终是俯身揽她手臂微微一抬,道:“好……我应你了。”

“铭感姑娘大恩。”周芷若一揖拜礼,缓缓起身,忙扯过一旁巾帕将地上血迹拭了,扔在窗外林丛间,便才行回来道:“还请杨姑娘务必保守此秘,莫走漏半点风声,敏敏智计无双,要瞒过她……可得处处留心。”

黄衫女子点头回:“自然。倘若你活不下去,她晓得了一切,只会深恨我撒诳骗她,令她苦等整整三年。依凭她的性子,多半会大怒而去,终身怨我,是以你只管放心,我绝不会吐露出半个字。”顿了顿,又冷笑道:“可若你大难不死,我倒是要将人拱手送回的了。”

“杨姑娘莫不是忘了,我究竟是活命成算高,还是更容易死?”周芷若长长一叹,道:“说到底,我这个人心眼狭的,希望我活在这世上的日子,她心里头……总只是想着我。三年说长不长,短也不短,恰好能让她相信……我是活得下去的。倘若天注定我无福无命,也只愿她此生欢喜,和谁厮守……倒不紧要了。”

黄衫女子复亦叹道:“当日我见你在天下英雄跟前,坦然露出手臂的那刻,便晓得你这人痴妄无明……偏偏遇上了她那孽缘纠葛,多半会同古来情深种一般,不能永年的。”

一时间二人都不说话,默默待了一阵,才听黄衫女子冷冷的声音,幽幽荡在室内,道:“你事事为她打算,那若是三年之内,你活着,她却移情别恋,又当如何?”

周芷若阖眸,轻飘飘的道:“三年之后,相忆相忘,知天命,无言悔。”

黄衫女子闻言,抚掌一笑,道:“你拿三年离别来作这个赌,赢了便是一生一世,输了……也将她后半辈子都妥当得齐齐整整,好……好个情深意重,万事周全。那咱们便拭目以待,瞧瞧这天意……究竟如何。”

◆◆◆◆◆◆

赵敏做了一场久梦。梦里淅淅沥沥的雨声,她立在一片白茫茫中,看眼前人飘飞的青衫,背影寂寂,越行越远。

“芷若……”她动言轻唤,见那人停下了步子,缓缓转回头来,还是淡兰呈面,芙蓉渡水的样貌,眉间一点朱砂,明艳似血。

直到梦醒了,她仍兀自躺着,不愿睁开眼来,心里还能清楚记起最后一夜,周芷若脸颊上灼灼清泪,吻在嘴里的感觉。苦涩……而凄薄。

突然额头上一凉,原是有人拿巾在给她拭面,轻轻柔柔的动作,拭完又替她拢了拢鬓角的碎发。那柔荑冰凉冰凉,像极了周芷若的手。

赵敏蓦地鼻中一酸,那眼角便流出泪来,温热沾了几许到那人指尖。只听一道沉静的嗓音响在耳旁:“醒了么?”

“芷……若……”她下意识唤了一声,嗓音沙哑得厉害,缓缓开眼眸,面前一道人影清瘦形销,容色映在烛光下瞧来极美,只她穿着的并非青衣,而是一衫流黄。

只听那黄衫女子冷笑道:“你这样也不是头一回了,是不是这世上只有那么一个人,能容你张口便挂在嘴边,不管旁人如何费尽心血相待,你倒都视若无睹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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