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年荒芜

《倚天gl》第193章——苦匆匆

赵敏第二日起来,身子竟都大好,她更衣完备,又坐在榻边,手里攥着周芷若那块帕子反复摩挲,眼中明明暗暗的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呆了好一阵,听得客栈楼下人烟开始纷杂,才慢慢的捱出屋去。拐下楼口,早有店小二迎上前来,引她食过早饭,可谓殷切周到,只不见那黄衫女子的身影。

直到她手中提了包袱,转出客栈,才看到眼前一衣流黄,手中牵马,似笑非笑的朝自己打量过来。“昨夜寝得可好?”黄衫女子素来说话都是冷冷冰冰,可赵敏眼下却分明从她语声中听出片片柔和,愣了愣,回道:“尚好。”

遭她言语淡薄,黄衫女子也不介怀,兀自塞了缰绳到赵敏手里,自己翻身上马,竟是目不回顾,当先奔得远了。赵敏柔荑微微颤着,心知这下是非跟她去不可,一咬牙,也纵马随去。

两人连日奔袭,待得两日过半,便已至终南山下。马蹄哒哒,一前一后策到山腰,转过一排石壁,只见眼前是黑压压的一座大树林。黄衫女子将马勒缓下来,两人便悠悠在林中打马行着,越行树林越密,到后来竟已遮得不见日光。

赵敏从后见她一言不发,背影形销,映在这暗影重重的树林中,莫名觉出些冷来。林中一片寂静,更无半点声息,倒有些阴沉沉的,随着又向前策了一阵,朦胧中见地下立着一块石碑,低头一看,见碑上刻着四个字:外人止步。

黄衫女子勒停了马,翻身下来,道:“下马随我进去。”赵敏纵身下来,正待问话,却猛地里首脑晕眩,眼前霎时黑了,忙一手扶额,身子摇摇晃晃,忽然晕倒。最后一丝意识,是黄衫女子抱住她腰,一道叹息打在耳边。

再醒来时,已给人扶躺在了榻上,赵敏定神睁开眼,撑着坐直了身子,四下环顾,只见这房内唯一榻一桌椅,空荡荡的,那桌上有一支烛台,孤零零亮着光火,便起身着好鞋袜,走了出去。

出了屋门,却不见半个人影,但见一道走廊沿着向西,遥遥无尽头,她提步走去,不及十多步,眼前便是一片漆黑。

她只怕迷路,摸着墙壁慢慢走回,不料走到二十步以上,仍是不见灯光。赵敏心头诧异,想:这杨姑娘住的地方好生诡奇,怎么看也不是寻常的屋舍,倒像是一处洞穴。

眼下四周静谧得死气沉沉,又是黑乎乎看不到路,赵敏不禁心慌,加快脚步向前。本已走错了路,这一慌乱,更是错上加错。

她越走越快,东碰西撞,黑暗中但觉处处都是歧路岔道,永远走不回原先的屋中。乱闯了一阵,手触到一处石壁,只听轰隆隆响动,顿觉身子一倾,便摔进了石壁中去。

原来此处暗藏机关。赵敏爬起身来,被摔得浑身都痛,她揉了揉肩,发觉方才那石壁原是一道沉重的石门,眼下那门斜开了一道口子,恰好能容一人入内。
里间亦是并无太多光亮,但也不至甚么也瞧不见。只她身上并没带得火折,确是辨不清此处状况,当下也不敢在里面轻举妄动,只想起身走出,却猛听得呼呼两道风声,登时眼前一亮,原是有甚么莫名打着了火,这才看清眼前是一方石桌,其上的两盏油灯正兀自亮着。

赵敏惊诧下朝石门处望去,却见一张苍白人脸赫然立在跟前,她登时大骇呼道:“有鬼!”

却听得冷冷一笑,有人说道:“不想心狠手辣的郡主娘娘居然也会怕鬼。” 原是那黄衫女子的声音。

赵敏长长呼出一口气,心头又恼,道:“你一个年轻轻的女子,却偏偏喜欢住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,又不声不响站在别人背后,还有甚么好说我的?”

黄衫女面无表情,道:“你说的不错,这确实是个鬼地方。”说着将手一指,续说:“你瞧那是甚么?”

赵敏顺着她所指一看,不由得打个寒噤,只见空空旷旷的一座大厅上并列放着数具石棺。“你……你做甚么住在别人的墓穴里?” 一时间心中不禁更奇,想:这杨姑娘住于幽墓,食的只是蜂蜜,却还能如此神清气明,容颜长驻,当真奇了。

“这也是我的墓室。”黄衫女子说着,又指向其中一口半掩着的棺椁,道:“我死后,便躺在那里。”

赵敏听这言语,猛然想起那日她缥缈下峰时,留给自己的最后几句话:终南山下,活死人墓,神雕侠侣,绝迹江湖。心念一动,道:“这里便是活死人墓?”

黄衫女却不回答,只道:“你连夜睡不安稳,赶路疲身以致晕倒,随我去歇息。”随即左袖挥处,室中两盏油灯齐灭,登时黑成一团。

赵敏眼前一片漆黑,不由诽腹这女子性情古怪,跟着出了石门。只听又一阵沉重响动,那门便严丝合缝关了起来。

周围死一般静,赵敏看不到眼前的路,只得出声唤了一句:“杨姑娘?”却无人应她,只听自己的回音在墓道之中传来,隐隐发闷。

“又跑哪里去了!”赵敏抱怨了一句,无奈四下无人,只能靠自己摸索着石壁前行,又这么摸黑走得一阵,只觉地下潮湿,拔脚时带了泥泞上来。

原来此处已非墓道,却是走进了与墓道相通的地底隧道。她心中一亮,想:如此往下走,保不准便能出墓了。

刚想迈步再行,忽听得身后一人冷冷开口:“你走反了路。”

这突兀一声骇得赵敏心头一跳,她转过身去,没好气道:“你向来喜欢这般吓人么?”

黄衫女淡淡道:“这前面有我古墓里的机关,你硬要往下走我也不拦,倘若给乱箭射死了,给玉蜂蛰死了,我只当没带你来过便是,周芷若……也就不用救了,正好你二人同伴,到阴曹里去做对恩爱眷侣。”说着便当真不管赵敏,径自往回走去。

赵敏心头着恼却又不好发作,气得脸色一白,暗叹这女子冷起来嘴上当真半点饶不得人,忿忿跟了上去。

黄衫女走在前面,脚步声轻缓,她弯弯曲曲的东绕西回,走了半晌,推开一处石门,从怀中取出火折将油灯燃亮。

赵敏跟着进来,但见那房中空空洞洞,竟和放置石棺的墓室无异。一块长条青石作床,此外更无别物。

“你带我来这里做甚么?” 赵敏言语中还有些气恼。

“这是我的寝居。”黄衫女子依旧面无表情,道:“自今日起,你就睡这张床。”

赵敏一愣,颤声道:“甚……甚么?”

◆◆◆◆◆◆

周芷若一行坐船渡海,沿浙江西路直行,连过数日,到得黄昏时分,终见茫茫大海中,远远悬着一座孤岛。静玄喊道:“见岸了!”各人翘首望去,无不欣喜。这一路奔劳都是在海上度日,实在苦人,这下见得着陆,也自然欢忭。

那日周芷若弄丢了雕刻的小木人,心中尚自有些郁郁,静静立在船头,默不作声。此时座船已离岸十余里,一叶孤船停在海中,烟波浩淼,真像是一幅墨色山水。

周芷若放眼去望,但见山青水绿,晚霞桃红。船将近岛,已闻到海风中夹着扑鼻花香,凝了眸子,远远见那岛上郁郁葱葱,绿红黄紫,端的是繁花似锦。她不禁想:这里景致这样好,是我从未见过,若在阳春三月,岛上群花盛开,想必更是美极。

一时间又忆起临别之际,问赵敏那句何时再赏洛城花的言语来,心中一涩,怔怔道:“垂杨紫陌洛城东,总是当时携手处,游遍芳丛……”周芷若手扶船沿,眼中痴怔般,心底凄凉一片,喃喃自语:“今年花胜去年红,可惜明年花更好,知与……谁同?”说到最后两字,眼角一热,坠了几滴泪在手背上,炽灼滚烫。

此时船已驶近,静因和静慧当先跃上岸去,静玄过来搀了她,却见周芷若眸眶泛红,不禁哽道:“师妹,咱们上岛去。”周芷若点点头,神伤间由她扶着下船。

舵手船夫都等在岸边,周芷若一行踏上岛来,只见眼前一片密密桃林,晚风徐徐,若非当下时日不巧,定是桃夭华华,好看得紧。

“我观这桃花岛看似静谧,却隐隐透出些不甚安宁,众位师姊可跟紧了我。”周芷若拿出黄衫女子赠与的那块铁片,看着其上图引,跨步向前走去。

静玄等人应声在后,只走出十余丈远,见周芷若身影在花丛中东一转西一晃,霎时不见了踪迹。她叫道:“不妙!”并着静因、静慧两人奔上前去,只不见人,自己反倒迷失了方向,只见东南西北都有小径,却不知走向哪一处好。

三人走了一阵,似觉又回到了原地,静玄叹道:“想往日先师曾说,这天下精于奇门遁甲、五行八卦之术的高人,便好将屋舍前布置奇阵,我看这桃花岛阴阳开阖之妙,果真非同凡响,咱们这一迷路,若是乱闯,定然只有越走越糟。”

静因道:“当真好不厉害,咱们分明紧随着周师妹,哪知一眨眼便不见了人。”静慧道:“师妹她有岛上的地图,想不至迷路,眼下天色快黑,咱们不如等候在此,待她寻了过来,也胜过自己乱走胡冲。”三人于是坐在一株桃树下,静静等着。

周芷若行了一阵,回头却不见了静玄等人,不禁奇道:“三位师姊本来在我身后,这不过才一小阵光景,怎的便不知去向了?”此时夜幕降临,林中无声,不见半个人影。她焦急起来,犹恐师姊们捱了甚么危难,跃上树巅,四下眺望,但见南边是海,向西是光秃秃的岩石,东面北面都是花树,月色下五彩缤纷,不见尽头,只看得头晕眼花。

花树之间既无白墙黑瓦,亦无炊烟犬吠,静悄悄的情状怪异之极。周芷若心中忽感害怕,跃下树来,眼见天色更暗,她脏腑又隐隐开始泛疼,只怕又要咳嗽。无可奈何,只得坐在地下,好在遍地绿草似茵,就如软软的垫子一般,坐了一阵,甚感饥饿。

她想:这岛上布置古怪,道路曲折,令人转得晕头转向,显是高手依着五行生克之理构筑房舍屋宇,但我既有地图指点,也就没有难处。

又歇了一阵,才按图索骥,在林中东转西走,周芷若于五行八卦之理,曾得灭绝讲解指授,知道依这林中的方位建置,主人的所在定为离上震下的“噬嗑”位,但按地图来看,这林中构筑却奇,所在反而是乾上兑下的“履”位,里间乾坤倒置的奥妙,当真不得不叫人佩服。

当下她又依着地图向左走去,每到歧路,总有图纸明方向,曲曲折折走了好一阵子,忽听得有人吹箫,乐声萦绕耳际,周芷若定了定神,一抬头,只见皓月中天,花香草气在黑夜中更加浓冽,箫声远远传来,却非梦境。

“是甚么人在奏萧?”她心中奇怪,再行一会,箫声调子斗变,似浅笑,似低诉,柔靡万端。周芷若心中一荡,呆了呆,道:“这调子怎么如此好听?”只听得箫声渐渐急促,似是催人起舞。她只感面红耳赤,百脉贲张,再也行将不得,当下坐在地上,依九阴内功秘诀运转内息。

初时只感心旌摇动,但用了一会功,心神渐渐宁定,她缓缓睁开眼来,黑暗之中,那箫声忽然又情致飘忽,缠绵宛转起来,便似一个女子叹息呻.吟,一会儿又软语温存、柔声叫唤。

“敏敏……”周芷若意乱情迷,张口便唤了一声,忽见前面两丈远处碧莹莹的闪闪发光,好似一对眼睛,慎人得慌,又猛地给骇得惊醒。

她扶着高树,摇摇晃晃站起身来,却听得一道语音清脆,钻入耳中,说不出的舒服好听。

“这样多年了,还有人能走得进来,有趣,有趣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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