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年荒芜

《倚天gl》第217章——颜白首

明教诸军由常遇春所率,与王保保辖下蒙古兵激战良久,一时难分胜败。郭襄与周芷若一首碧海潮生曲罢,起身将碧玉萧收了在腰间,但听她纵声一道长啸,足踏城楼檐栏,犹如盈盈一蝶,翩翩然自袖中摸出一支白如皑雪的令旗来,竟自挥动。

青墙黛砌,这面令旗便瞧得尤为清楚,王保保手下兵士见她号令,自将早先操练的阵法变幻出来。霎时间,只见蒙古兵左路退向中央,严严实实的护住了王保保,中军向攻敌营正方,右路军迂回而下,包抄明教兵士去路,再有两支人马自左右军中分出,一支辅势疾趋而后,袭敌背心,另一支合并中军正向猛攻。

此时这阵法又与先前不同,瞧来眼花缭乱的一变下,已是五行逆转、奇门陡换,常遇春纵然勇武过人,目下也不禁惊诧,明教义军陡临这番骤变,已不由将自家阵势给敌冲得散了,但总归常遇春带兵有道,竟也不至慌乱,诸军仍由他指挥,以补救时局。

郭襄手持令旗东挥一下,西摇一下,看来似乎杂乱无章,实则城楼下兵士的位置皆依她所令立身排位,分按五行八卦,顷刻间阵法换了数换,过不多时,已将明教左翼诸军去路封住。

其实她生为汉人,少时又遇元军侵宋,见汉家山河沦亡,本不该以奇门之术相助蒙古人,可于桃花岛有过百年修悟,看如今天下也将改朝换代,她这样豁达的心性,倒觉得还有甚么是过不去的呢?何况目下是为救赵敏,与攻城掠地无关,自也扪心无愧。

周芷若怀里抱着赵敏,温香软玉,几乎不愿放开,且看周围的明教义军渐渐陷了颓势,心中稍才落定,抬头远远一眺,却见郭襄纤瘦的身影在城楼边竟有些摇摇欲坠。

赵敏顺她目光望去,也有察觉,攥在周芷若青衫衣襟的手不禁一紧,眉头微颦道:“我瞧着郭姑娘好似有些不对劲。”她虽也奇怪,但始终不知里间实情,只问:“却能有何不妥?”

周芷若忽而心念一动,呼道:“不妙,杨姑娘说师祖传了那四十年功力与我,身子竟自骤衰,乌发变白不说,五脏六腑也是不时的虚弱,方才她同我合奏碧海潮生曲,只怕太损内力,这下定是疾犯了。”

话方说歇,果见远处郭襄的身影一晃,几乎就要随着那白雪一般的令旗从城楼上摔落。“郭姑娘!”赵敏惊呼出声,却见郭襄身边一道黄影将人扶住。

“师祖!”周芷若也唤一声,搂着赵敏腰肢,凝了眸子道:“咱们且杀过去,不能让师祖她老人家给明教的人擒住。”赵敏颔首应下,身子离开她怀抱,轻功一抖,便踏着明教诸军的肩首而去,身姿轻盈,背影纤纤。

周芷若不禁暗叹:多日未见,敏敏的内功又有精进。当下也将袍袖一甩,脚在地上轻轻一踏,身子便已窜出丈远,明教众人只见她青衣一晃,却连袍角也捉不到一块。

郭襄本自指挥作战布阵,却突觉脏腑里一阵悸疼,身子再也忍耐不得,眼前似乎天旋地转,整个人就要朝城楼下栽去,却给黄衫女子眼明手快的搂住。

“你怎么样?”黄衫女子冷薄着嗓音问道,“九花玉露丸可有带在身上?”

郭襄不禁微微一怔,想来这女子冷冷冰冰,从不见她待除赵敏之外的人动过情绪,这下看着她眉眼中的忧心,竟想调笑几句,便撑着身子道:“你不去救郡主丫头,呆在这里做甚么?”

黄衫女子闻言心中没有旁的情绪,陡然便是一涩,冷着声说:“有周芷若在,赵敏之安危……我无需忧。”

郭襄给她抱在怀里,只觉出一股子寒气,好像这女子浑身全没半点体温一般,却激得自己脏腑里火烧似的难受缓了些许,便有力气续道:“是谁听闻她给朱元璋扣留的消息,整夜整夜的喟然叹气,恨不能星夜飞渡,立马就到了郡主丫头身边,这下怎么却不着急啦?”

黄衫女子面色一愣,惊讶之余又冷冷一笑,道:“她心里愿见的人,只怕从不是我。”实则她这样一个薄寒心性之人,便是牵心挂念、忧虑惮恐,也不会让人瞧出半点破绽,旁人只看她谈吐平常,却不知她心里已为赵敏之事夜夜不寐,可黄衫女子实在意料不到,郭襄竟能将这些都瞧得一清二楚。

“瞧你这冷凉的脾性,话说出来,听得我整个人也苦了。”郭襄忍不住想慰她几句,辗转到唇边,又化作叹道:“若心中当真想护着甚么人,便是她心里眼里都藏了别个,你也总会去的。”言下之意,是鼓舞她莫轻放弃。

哪知黄衫女子平平接口道:“我不去。”

郭襄不知为何,竟从她口里听出几分稚子脾气来,不禁奇道:“为甚么?”

只见黄衫女子一双眸子透着凉意,幽幽的朝她打量过来,唇动了动,吐出几个字道:“你是个病人,医者仁心。”

郭襄闻言一怔,随即扑哧发笑,道:“我一个百十来岁的老太婆,怎么好阻了你这小丫头的紧要之事。”话音未落,忽然间身子猛地一颤,随即瘫软在地,捂着嘴凄凄的咳个不住。

黄衫女子忙蹲下轻拍她脊背,却见郭襄鬓发好似又白了许多,整个人透着苍老与虚弱,一时间不由语声带慌,说的却是:“你们峨眉派的难道总爱好强逞能?”

郭襄眉头深锁,一手捂着嘴,另一手挣着往衣襟里探去,黄衫女子见状立明其意,忙从她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来,抖了几粒赤朱色的九花玉露丸与她服下,又拿掌化气,轻轻推她背心,将药力快速散开。

郭襄这才止住咳嗽,顺势盘膝而坐,口中念念有词,像是在运息甚么高深的内功心法。黄衫女子正自奇怪,却听左首的明教兵士已自碧海潮生曲中恢复神志,悄然爬上了城楼,长剑明晃晃的,几乎就要涌来,她冷哼一声,袖风一鼓,当即迎了上去。

周芷若与赵敏径向城楼奔去,此时没了郭襄的令旗指挥,明教兵士又逐挽劣势,王保保骑在马上,忙着下令整军,不至慌了阵脚。忽然听得震天一声炮响,赵周二人纵目四望,却见西首有千余明教兵士窜出,围住了王保保率领的左路军,这些明教兵卒均使四尺长剑,犹如天降,将护住王保保的部属一个个劈下马来。

“不好,这招先擒敌王之计,倒是奇袭得恰逢时辰。”周芷若顿住脚步,看明教的兵如蚂蚁般涌了上来,不由拉住了赵敏的手。赵敏回掌反握她柔荑,佩服道:“常遇春用兵如神,自然晓得这些阵略,不仅如此,他还早埋了这偌多伏兵,当真心思缜密。”

这样一来,似乎胜败又有扭转,黄衫女子以一敌众,好容易妥当了爬上城楼的一队兵卒,回身看时,却见郭襄满头白发竟自回乌,不可能不惊奇,忙过去搀扶她起身。哪知郭襄口中吐出一口浊气,竟自己站了起来,朝她眉开眼笑道:“九花玉露丸当真可阻我骤衰之危。”

“你……”黄衫女子满脸惊讶,转念一想,道:“我只道九花玉露丸可补气益寿,却绝没有这样神效,是你方才那内功心法……”

郭襄抿唇一笑,到底没了方才的虚弱,道:“这便是我活到如今的秘密啦!”

先前她一曲碧海潮生,搅得明教三军齐乱,后又布五行八卦阵法作战,让元兵所向披靡,如何能不叫人称奇,朱元璋本就一直留心在她身上,这下却亲眼见她白头转乌,一时间大为吃惊,怔问道:“这女子是甚么人,竟有如此奇妙本领,莫非她有仙术不成?”

他手下诸人未见过郭襄,自然都摇头说不知,朱元璋两眼精光闪闪,咬着牙道:“去给我查,定要得知这女子的身份。”

此时王保保与赵周二人都陷入了明教兵士的包围,范遥也赶近在旁,几人由蒙古兵卒护着,渐渐给围困在了中央。范遥叹道:“常遇春果然是行军作战的良将,佩服,佩服!”

王保保道:“只因他们兵多,咱们纵有妙计奇袭,也是拼个陡发突击,方才郭姑娘的五行阵法一断,便给了常遇春喘息时机,才有他伏兵的用处,否则这场仗……胜败倒还不好说。”

常遇春也知此番千回百转,真是凶险,当即不愿节外生枝,便朗声道:“世子奇阵我已见识,当真威势不俗,能妥当好这么一场阵法,于大战中布置五路兵力,尚且从容自若,我心实在钦佩,恰巧咱们吴国公也是英雄惜英雄,世子何不下令止战,与众位前来樽酒一续呢?”

王保保明白朱元璋一直有让自己臣服之心,可他生于大元侯门公府之家,自有蒙古汉子的豪气,是绝不会投降归顺的,当下冷冷一笑,回道:“吴国公爱才之心从来坦荡,只是眼下局势如此,再谈此事,会否有些威逼作强的意思?我王保保此刻虽兵力不足,可仗还没打完,胜败尚且未分呢!”

他左右思量,晓得自己独身一个,要想冲出重围自然不难,只怕朱元璋又行其事,再拿赵敏为人质,逼自己就范,那便糟糕,当即俯身一抄,将赵敏身子抱上了马来,自己则跃开下地,把缰绳塞进周芷若手里,喝道:“带我小妹走!”

周芷若稍稍一愣,随即明白过来,心知眼下赵敏是王保保唯一的软肋,当下颔首,提了马缰翻身而上,二话不说,纵骑就行,蒙古兵慌忙让道,只见两人一马急驰冲出。

“哥哥!”赵敏惊呼出声,心中虽然十足不愿离开王保保身边,但聪慧如她,也明白如此分散冲击,众人才有生机再会。她面目难掩担忧,却只得任由周芷若带她纵马冲出。

王保保胯下这匹坐骑乃蒙古万中选一的良驹,龙背鸟颈、骨挺筋健、嘶吼似雷、奔驰若风,此刻鞍上负了赵周两个女子,更是四蹄翻飞,径向空旷处疾驰。

朱元璋如何能不明白王保保的用心,当即喝道:“拦住郡主娘娘!”他手下亲兵奉命而上,王保保的扈驾兵见涌出的明教兵卒来得势头猛恶,早有两个百人队奉了命令冲上阻挡,只为让赵敏周全脱身。

有朱元璋手下大将邓愈,膂力奇劲,见状大喝一声,手里夺过一柄长矛来,从城楼上就高势便往下掷去。这一下不仅带了十足劲力,还借着下落之势,委实非同小可,眼见那长矛又快又准,犹似流星赶月般飞去,周芷若坐在马后,怀里抱着赵敏,这一矛便直冲她后心而来。

“你当心!”赵敏内力不低,自然耳聪目明,也听得这道破风之音,忙出言提醒,一边回头去看。只见周芷若眸风清冷,墨发纷飞间将左臂一挥,也带了八成内力,如今她身负九阴真气,又习了几层九阳神功,内力与往日自不可同语,这枝长矛竟给她一拂反向飞掷出去,洞穿了一名明教中将的铁甲,贯胸而过,力道何其大也。

赵敏心惊肉跳,不敢有丝毫懈怠,忙扯过缰绳来策马,她身为蒙古人,骑策的功夫自不会差,在这惊乱之下也能将马儿稳妥。但见那骏马后蹄只在地下微微一撑,便窜出了数丈。

此时邓愈一击不成,还想命人放箭,却给常遇春阻住,喝道:“暗箭伤人,若损了郡主娘娘,倒非吴国公招安王保保之本意。”他这么说,实是有意放周芷若逃走,邓愈虽怒,却知他乃朱元璋得意大将,不好争吵,只得冷哼拂袖而去,加之王保保派来的兵士掩护,赵周两人有惊无险,终是骑马跃出了朱元璋大营。

黄衫女子与郭襄并肩而立,于高楼眺望过去,只见马蹄踏尘,明教诸人已是鞭长莫及,再也追赶不上她二人了。

赵敏犹恐追兵再至,不敢停下片刻,一口气纵马奔出数十里,方才勒缓稍歇。这一番变故,不得不叫人惊魂甫定,周芷若怀里拥紧了赵敏的身子,也是心有余悸,想到先前自己一走,留赵敏独个在朱元璋大营,若这回救不得心上人出来,岂非还要看她被迫下嫁别人?

此时周围密林茵茵,冬日的凛风自山道上呼呼灌来,吹得周芷若一颗心也隐隐发凉,搂着赵敏温热的身子,怔了好半晌,痴痴自嘴里吐出一句:“敏敏,我再也不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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