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年荒芜

潇湘夜雨

第52章 身陷囹圄


她想得氐惆萧瑟,风吹花落间,似见柳生飘絮如烟如雾,已在丈夫怀中,二人相携而去。


上官海棠就这么坐在回廊边,怔恍之际,居然真的又看到了段天涯。这一瞬间,她几乎分不清真假,脸上呆了一呆,才如梦初醒地纵下地来,问道:“大哥?你……你还没走吗?”


“走不了。”段天涯英眉紧蹙,艰难地憋出一句:“飘絮没去。”


“什么?”上官海棠心中陡然生出股子希冀,但又不得不沉下脸色,喃喃道:“不该的,相雨今晨还去送她……”


“她是说相雨在等着送我们,就先出府去了,可我收好行李赶到时,却不见她。”段天涯的脸色很差,这下细看时,还可见他额头上细密的汗,想来已经奔波了许久。“我一直找到现在,竟连相雨也没见着。飘絮她就算要去哪里,也至少给我留句话罢。”


这下子,上官海棠心底唯余亮着的那些微光彩,到底也渐渐磨灭了。


回蛇岛隐居,本就是柳生飘絮的意思,她该不至临时变心,就算她当真意生转圜,也不必拉着相雨一同失踪。她们两个人又都不是江湖庸手,若遇上敌人,来者要么很强,要么人数众多,使了甚么诡计。要么,便是相雨的病又发作……可不管哪一种,都不是好景况。


“海棠,你想到甚么?”段天涯也束手无策,只能来这里寻帮手。何况他这位兄弟聪明绝顶,向来是计谋无双。


可饶是上官海棠处事自若,眼下也已然变了脸色,她凝重语气,字句顿顿地道:“或许,她和相雨,根本没来得及留甚么话。”


其实这一天阴雨连绵,湿冷又有风雨,并不适合出海渡船。


这样的天候里,那些住着漏风裹雨屋子的人早已蜷缩受冻,这样的世道下,这些人的数目也只会越来越多。


享乐的永远是站在高处的人。他们住在黛瓦琉璃的屋檐下,坐的圈椅是实心红木,饮酒用的是玉盏金樽,根本不用为一件寒衣发愁。


有钱的人通常怕死,故以就连身后的棺杶,他们也早用金丝楠木打好了。


不过天底下还有一种人,坐拥荣华却不惧生死,打好的棺杶,也是为了随时将自己放进去。这样的人心里是有病的,多数脾气还都很大,眼下这一个,岂非就正在发火——


“永远是这副死样子!”


青玉杯盏四碎在地,里头的玉液琼浆,都溅在三千两银子一块的波斯地毯上。那是有些穷人家尽一生也积攒不到的财富。


可这人却不在乎。倒不是说她如何奢靡浪费,她其实也做过穷人,捱过苦日子,她的钱也并非从天而降,都是流血流泪换来的。


但她想要的全不是这些。


她拼了命站在今天这个位子上,所求的东西却仍是不得,怎不恼怒?


“没有用的东西,该扔了!”她满头银丝,不知是否正是为此愁白的。她发怒的时候胸口也跟着起伏,咬牙切齿,眼中血丝,很是瘆人。


每当这个时候,就需要有聪明的手下站出来,替她排忧解难。至少你开口以后,不能让她更愤怒。这手下不止要有灵活的头脑,更要具备一张能说会道的嘴。


房芷君显然不是这一类人,但她的师姊却要比她更能成事。


青禾眼下就敢站出来,面对这个怒气冲冲的可怕女人,胸有成竹地说:“不定那蛊虫就没养成,此毒噬人心,使人入魔嗜杀,或许只是因为她还没有杀过噬心之人,需要一些人血……”


白发女人的脸色才慢慢缓和了些,在起伏的胸口平息时,她用阴沉沉的嗓音道:“好,那便丢一个人去给她杀。”


房芷君插嘴问:“丢谁?”


她这么个大大咧咧的脾性,向来不讨上头的喜,果然白发女人眉头又皱,声音已有些不耐,说:“不是现成有一个么?”


青禾忙抢口道:“师妹的意思是,那人……会否还有用处?”


白发女人冷笑吟吟,说:“从段天涯愿意随她退隐江湖时,她的用处早便使尽了。等她死后,你们把人头送过去,想要的东西还不手到擒来?又何须一定要是活的?”


她风轻云淡,就定了别人的生死。凉薄的声音,听起来比萧瑟的风啸还冷漠。


冷风吹过一片茂密的长草时,天光已经渐暗。这些长草疯狂向上窜,就如无人照料的荒草一般。可在这处奢华高贵的山庄内,怎会容许有这么荒鄙的野物出现?


或许因为这里的主人本就有一颗矛盾的心。她喜欢享受奢靡,却也同时需要心灵的慰藉——那是多年以前,她曾住过的小木屋,破败简陋,门前就是有这么样一堆长草,疯窜得及人高,草间还有一口井,并非枯井,那里头的水虽然不甚清澈,却是她和母亲过活的甘泉。


此时这长草间的石井,在夕阳的余晖之下看来,也似已枯竭。既然是心怀旧物,自然要做得近乎逼真。此间的主人就完全有这样的本事,而且做得游刃有余,算得她得意之作。


所以这井中当然也有水,也是带着些泥土的黄水,被这么样的水浸泡过的伤口,就像被盐渍的肉,如果肉也有感知,那一定会觉得很疼。


柳生飘絮就已经疼得脸色苍白,连那双冷淡的目中也已露出痛苦之色。


那天她在和相雨告别,话还未说上几句,脚下的土地竟忽然裂开,露出个新翻泥土的陷阱来,几乎是同时,那渡口等候的船夫一声吆喝,座船的舱门就打开了,每一间舱内都伸出举着弓.弩的半个人来。


弩箭就似暴雨般射向跌落的她们,仗着地势自上而下,来势更猛。没有几个眨眼留给她们思忖,在足下刚踏到陷阱底部早已备好的尖刀阵时,柳生飘絮只觉相雨拉住了自己的手,用力狠推一把,叫了声:“上去!”


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,通常都有极强的应变能力。柳生飘絮被这么一推,立明其意,借力用轻功窜了上去,同时伸手摸到怀里的撒菱。


她今日是出来见朋友,武士刀没有带在身边,却幸亏衣襟里还有几枚撒菱。这本是东瀛忍者用于撤退的刃具,可身临此境,也只能将防具当暗器用。


寒星点点,比流星还快地飞了出去,柳生飘絮并非忍者里的庸手,出招很是到位,这光芒过处,舱门边的弓.弩手就一个个惨叫着瘫倒。


她抢得这么个时机,头先想到的便是反扑回陷阱洞边,毕竟那里还有托她出来的人。


便在这时,她竟听得呼呼风响,是利刃破风之音,来势比适才更疾,却未闻如刀剑般抖刃的铮鸣声,这么说……竟然还有一枝弩箭!


柳生飘絮还未看向射箭之人,却已听到其张扬又跋扈的嗓音——


“没有用的东西们,还要姑奶奶亲自动手!”


她稍一迟疑,还是没有回头,身子已扑在了洞边,就看到叶相雨整个人正吊在半空,手里握着那把光阳黑剑,剑刃被插在陷阱壁上,脚下是密密麻麻的尖刀,寒光凛凛。


柳生飘絮连忙伸手给她,也叫一声:“上来!”


她只记得自己拉住叶相雨出了陷阱,果然那只弩箭便如期而至,正刺到她的小腿里,一股刺痛突然传入骨髓,这射箭之人内功好生凌厉,那箭头好像已戳进了她的骨头。


昏过去前,她似乎听到叶相雨在大声喊着:“房芷君!你又暗箭伤人!”


——怎么只不过中了一箭便要晕倒?


这个问题在柳生飘絮醒来时,终于才明白。


睁开眼时,她发觉自己身处这口破井之中,腿上还插着弩箭,幸亏不曾涂毒。


于是她咬牙将箭头折断,却不敢拔,因为四下阴冷潮湿,井水都是带泥的,拔箭只会让伤口流血更多,又不曾有药,遭这泥水一泡,溃脓起来,这条腿便残废了。


看起来这口井不算很深,她歇了一会子,就想忍痛用轻功游壁上去。


可是失败了。因为她浑身提不起半点真气——原来,房芷君那枝弩箭上使了手脚。大抵是那种令武功高手昏迷后,内力尽失的药。


冰冷的井水不深,却足够将她的小腿包围,柳生飘絮湿淋淋地站在那里,冷得不停地发抖。


这时有人在井上走了过来,脚步很轻,可身后似乎还拖着甚么沉沉的东西,沙沙作响。柳生飘絮一抬头,便见一团黑影被抛下来,同时听到一个人声喊:“接住你的朋友!”


她心头一凛,忙张臂把这团黑影接在怀中。幸好这井不算很深,落下来的影子也不算重,即便不能运气去接,她的胳膊也没有折断。


果然一看,这是个黑衣黑袍的人,当真正是她的朋友。


叶相雨眼下并非是昏迷的,却不知被这些人带去做了什么事,脸色煞白,眼波无神,像是大病了一场。


“你怎么样?”柳生飘絮皱眉问。


叶相雨艰难地回过神来,却还是没有力气,只能倚靠着她,说:“被放了点血,还……还死不了。”但她说话的语声已经很虚弱。


此时那上头的人又喊话了:“你们听好,七天,只有七天限期,你们两个人,只能活着出去一个!”


那是青禾的声音,房芷君的师姊,可——这算什么?死亡游戏?


柳生飘絮冷眉挑起,冽声道:“你说只有一个便一个吗?”


青禾哼的一声,道:“若是不信,你大可挣扎出来看看,我的剑斩人头,一剑便是一个。不过……”她说着又得意地笑了笑,“你们眼下,怕是连这区区一口井也爬不上来了罢。”


叶相雨听得恼怒,沉声喝道:“你们这么样做,究竟又有什么意思?”


“没什么意思,只是你不是个人。”青禾笑着望下来,道:“要不了七天,你就会把身边的美人儿,撕成一块块的血肉了……”


“你!”叶相雨怒目而视,却只能仰望到青禾从井口伏着的半个身子。


“别动气,那只会加快你体内蛊毒的流窜,而今你二人皆没了武功,青霜傀儡毒发起来……”她似乎乐于享受这样折磨别人,又或许只是喜欢看叶相雨吃瘪,甚至还说:“不过你可悠着点儿,师祖说了,得留这美人一颗头颅,让我看着,可不能被你咬裂了、不成形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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